如今连大皇子都南下了,不知意欲何为,念起他信笺里的杀机,李元悯只能借机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也不知这厢他信了多少。时下他更担心的是猊烈,不知他会否被这件事给牵扯到。
想起了那张面目清冷的脸,他再度叹了口气,阿烈已经多日未给他回信了,因着这桩事,李元悯自不好再往江北大营送信。再过十日便是除夕了,不知道那人能否赶得及回来,他压制住心头的不安,摸了摸心口那块虎头玉佩,思念之情却是愈发浓重。
***
西岭营地。
猊烈这几日倒还过得平静,一应杵在主营帐里复盘他这些年被改变的种种,力图短时间内让自己适应这一世的身份。
在曹纲这位得力军师的各般辅助下,猊烈很快便在众人眼中恢复了常态——扮演“自己”自然不算难事,这两世的命运轨迹虽改变太多,但二人的性子本质上并无多大区别,只因际遇不同,如今的猊烈自比原先那十八岁的灵魂多了几分老练狠辣,气度上也多了几分无形的威压。
岭南众位将士自然不知道他们的主帅早已荒诞地换了个芯子,只觉得他们参领大人威势日重,直面时愈发提心吊胆而已。
江北大营这几日着实不宁静,军中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京官,三军参领皆被叫去了问话,各般查探,风声鹤唳,人人面色凝重。
猊烈自然也被叫去问话,不过事发之际,岭南军尚在江境善后,总督被害、囚车遭劫之事自然算不到他头上。
面对这帮前世的降臣,猊烈倒是淡定非常,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问来问去,也无什么旁的疑点,便由他去了。
一通下来,薛再兴遭劫杀这事情便没了什么疑点,他们反倒是查到了总督府剿匪军费开支问题,只未来得及顺藤摸瓜,大皇子李元乾的座驾也抵达了西岭营地。
有李元乾在前,都察院办事自然要给这位准太子几分面子,一应事由皆交付于他主办,本以为这桩大案要磋磨上许久,但出乎意料的,在李元乾的干预下,这桩事很快便有了定性——水寇余孽报复朝廷所为。最终滇西郡守军参领魏延因护囚不力,褫夺其主帅之位,官降三级。另外由三军联合拨出一支十万精兵,由李元乾亲自带领,出师剿清水寇余孽,以慰薛大总督在天之灵,至于军账开支问题,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薛再兴之死便这么压下去了。
如今更多人关心另一桩事,这两江三省总督之职可算是空缺出来,也不知谁能接掌这北安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然而李元乾没有表态,一直搁置着,只命暂由副都统执掌总督府事务,收去了其管辖三军的权力,自此,总督府权柄被大大削减,岭南、滇西、两广三军不再归于总督府统领。
原本两个月的水演,在这场风波之中,不到十日,便提前结束了。
因着过几日便是除夕,岭南大军提前拔营回归。
越是靠近岭南,曹纲面上的神色便愈是凝重。
猊烈哪里瞧不出他在担心什么,只嗤笑一声:“放心好了,我自会扮好这家奴。”
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他不再是前世那位登人极的天下之主,在掌握足够权柄之前,自不会轻易作死。
曹纲勉强笑了笑。
然而待一行人抵达岭南之境,却收到了广安王的消息,他已在一众府兵的护持下出发前往西岭营地,为大皇子出师剿匪践行,就差一日,两行人错肩而过。
曹纲大大松了口气。
猊烈倒是无甚所谓,面色如常率领大军驻扎营地。
作为岭南郡守军的主帅,猊烈自然也有自己的府邸,只一直荒置在那边。现今只能同之前那般住进广安王府,更何况,阿英也在那里。
等大军安扎下来,交接清楚事宜,猊烈带了曹纲及几个随行早早回了广安王府。
简朴雄浑的王府矗立长街,众府兵列队迎接。
猊烈掣住了缰绳,目光凝缩在一处,一个美丽的少女俏生生站在那儿,寒风吹过,她蹙了蹙眉,旋即又露出一个明艳无比的笑容,她举起手大幅度摇了摇。
“阿兄!”
猊烈不动,一直看着那个少女。
众人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主帅停滞不前。
倪英见状,春日蝴蝶一般笑意盈盈跳下踏跺,奔至马下,一把接过他手上的佩刀:“阿兄,怎么停在这儿?”
暖阳下,猊烈看着眼前这个被阳光笼罩的少女,心间剧烈的激荡渐渐平息,化为前所未有的柔情,他喉结动了动,轻声道:“阿英,阿兄……很久没看到你了。”
倪英微微一怔,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自打这次水演归来,倪英明显觉得自家这个兄长温和了许多,虽然旁人愈发畏怕。
最让她惊讶的是,阿兄对她的纵容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在她抱怨不能如男儿一般自由时,他二话不说,亲自带上女扮男装的她前去军营历练。
这两日,无论猊烈去哪儿,都要将倪英带着,虽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倪英看得出来他眼底的无限疼宠。
若非还是原来那张脸,倪英简直觉得眼前这人是殿下哥哥装扮的。
真好啊。
看着坡上高大的青年,倪英心间感慨,大声喊了一声阿兄,狠狠蹬了一下马腹,朝着他奔去。
***
夜凉如水,猊烈阖眼渐入梦境。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猊烈立刻警觉地清醒过来。
月色朦胧,撒在地面上,光芒柔柔舞动。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往这边来了,他步履匆匆,却很轻盈。
猊烈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随之,怀里一重,那人扑了上来,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梦幻一般的:“阿烈……”
月色下,猊烈警惕的目光转瞬间变成了惊讶,一个姐姐差点出了口。
他心间咚咚咚的跳,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直瞪瞪地看着他的脸。
记忆中那个小宫女的样子也渐渐清晰起来。
像,又不像。
猊烈如遭雷击一般看着“她”。
可“她”却是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随即抬起下巴,冷香愈发清晰,猊烈只觉得唇上一暖,一个洇湿的、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
待对方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猊烈才如梦初醒一般颤了一下。
寒气渐渐侵袭上来。
不,不是她,他的宫女姐姐早便死了的。
死在那深宫里,死在碾压的皇权面前,死如蝼蚁一般,无声无息,两辈子都等不及他的拯救。
他目中的迷茫渐渐散去,愈发清明起来。
能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他榻上的人,除了那个娈宠,便再无其他人。
对方的发丝带着外面的冷气,扑在他的鼻翼上,有着方才那阵冷香。
“阿烈……你想我么……”眼前人如同梦呓一般道。
他又贴了贴他的唇。
夜色中,李元悯无从发现对方的变化。
他只是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湿漉漉地吻住了他心爱的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告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当了几年皇帝的赤虎王确实还是个处。
小宫女的问题后面会有解释,不是赤虎王眼瞎——当然,变化确实也很大。
今晚应该会有二更,如无意外十二点前,万一来不及评论会告知。
第58章
月色愈发清寒, 榻上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李元悯感受到了猊烈的僵硬,以及微微的颤,他心里爱怜, 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愈发亲昵地将柔软纤细的身体贴在他身上, 湿润的唇附在他耳畔说些软软的情话。
他当真是疼极了眼前的青年,恨不得将一副心肝都交付于他——他的阿烈, 属于他一个人的阿烈。
“唔……”
猊烈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控住自己不一把推开他, 他笃定一件事,便是他不肖全力, 便可让这个冒犯他的娈宠摔得脑浆迸裂, 他死死握着拳, 暴虐的欲望一忍再忍。
然而眼前之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只柔媚如同妖物一般,笼着冷香,湿热的吻贴着他的额头、鼻尖、薄唇, 继而交缠在喉结, 一路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