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倩倩不以为然,她看了棋盘上宁贵人刚下的一子,说道:“那也是他真有本事,能够扶得起来。换成其他人,就怕什么都指点好了,人家也未必有出息。”
宁贵人惊诧地看着顾倩倩,似乎有些讶异顾倩倩竟然会为富察傅恒说好话,顾倩倩笑了笑,唇角带着笑意,“怎么?本宫说这样的话很稀奇吗?”
“倒也不是。”宁贵人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奴婢只是以为娘娘应该很不喜欢富察大人。”
“本宫是不喜欢,但抹黑一个对手可不是一件好事。”顾倩倩闲闲地拿起一枚棋子,从容落下,“若是轻视敌人,那付出代价的就会是自己。”
宁贵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此刻。
翊坤宫却是难得热闹。
在去户部走马上任前,富察傅恒跟乾隆求了情,想先来翊坤宫看看皇后。
他快有将近两年没见过姐姐,心里头想念得很,山西离着京城远,就算送信到京城也得十天半个月,再加上他初到山西,即便是皇后的亲弟弟,到了外地也得卧着,为了处理好山西的事,富察傅恒连着一整年都没休息好一天过,就连过年时,也不能回京,只能让人送年礼回府上。
“瘦了。”皇后眼眶泛红地看着富察傅恒,她伸出手摸了摸富察傅恒的脸,“山西那地方是不是很苦?”
“苦倒是不苦,就是累了些。”傅恒笑着说道,“我倒是不觉得自己瘦,反倒是姐姐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可是心疾还不好?”
“这种病哪里能轻易治好。”皇后无奈说道,她不是不打算治好自己的身体,就算再恨娴贵妃和七阿哥,皇后也知道为他们气坏自己的身体是不值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一回事。这一年多来,看着本该被打落尘埃的娴贵妃备受宠爱,又听着乾隆称赞永瑞的那些话语,皇后心如刀割。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扁鹊再世,也帮不了她。
因此,皇后的心疾是时好时坏。
“姐姐,可是那个女人!”富察傅恒眼中露出愤恨的神色,他素来面如冠玉,有君子之风,可发起怒来,也是委实吓人得很。
皇后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傅恒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女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山西的时候我还听说纯妃因为她被幽禁了。”
“先不提她了。”姐弟难得重聚,皇后并不想说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她对傅恒说道:“你这两年没回来,永琮大了不少,他还经常问起你这个舅舅呢。”
说到侄子,傅恒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体贴地顺着皇后的话岔开了话题。
在翊坤宫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富察傅恒才从翊坤宫里出来,他看了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卯时三刻,这时辰去户部也差不多了。
傅恒刚走几步,他边走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这两侧的风景,紫禁城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就如同他离开的那一天一般。
从拐角走过,傅恒刚收回眼神,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顾倩倩。
两人都没意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对方,一时间,脚步都放慢了下来。
但既然迎面碰见了,便没有装作看不见的理由。
顾倩倩先笑着开口:“傅恒大人。”
“奴才见过皇贵妃娘娘。”富察傅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抱着拳给顾倩倩行礼,即便是一品大臣,见到皇贵妃也是同样要行礼请安,
“傅恒大人不必多礼。”顾倩倩笑道,“本宫刚才听说你回京了,没想到转眼就见到了,可见还真是有缘分。”
“奴才刚刚从翊坤宫出来。”富察傅恒说道,神色疏冷。
言外之意就是这地方本就不大,碰见是很正常并不怎么值得稀奇的事。
顾倩倩对他的冷脸并不在乎,笑道:“原是如此,本宫也正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就不同傅恒大人你多聊,先告辞了。”
她说罢,冲富察傅恒微微点了下头,抬头便带着人往翊坤宫走。
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也都陆续跟上。
富察傅恒侧身站住宫道一侧,低着头,狭长的眼眸中晦暗翻涌,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腿侧。
在顾倩倩走了之后,宋集安低声说道:“这一两年来,贵妃娘娘可真是越发让人不敢直视了。”
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势,如今的娴贵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却无力反抗的娴妃娘娘,现在,宫中谁人不知皇贵妃比皇后更有权势,也更加受宠。
傅恒的眼中掠过一丝暗芒,他看了眼宋集安一眼,道:“今日内务府事毕,到富察府来寻我。”
“是。”宋集安答应了一声。
即便有一两年没见到富察傅恒,但宋集安也依旧是对他忠心耿耿,这一两年来,他在内务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差,这其实有些出乎宋集安的意料,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靠山富察大人走了,皇后又自顾不暇着,根本无暇照拂他,自己的处境应该很艰难才对,何况富察傅恒还同佟佳乌木是死对头。换做他是佟佳乌木,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可是佟佳乌木却没有这么做。
不但没有,甚至还跟先前富察傅恒在内务府时一样对待他。
这就很是古怪了。
宫中规矩严苛,宫女要出宫难于登天,可对于太监们,尤其是内务府的太监们,出宫不过是一张条子的事情罢了。
宫中下钥前,宋集安就出了宫,直接去了富察府。
书房内,烛火明亮,富察傅恒让宋集安把这一两年宫里头发生的所有大事都从头到尾给他讲述一遍。
他在山西,即便有意留意宫中情况,却也只能知道一爪半鳞,有些时候等他知道结果,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个月了。
宋集安也是个能耐人,竟然眉头也不皱,就从头到尾把情况给他讲的清清楚楚。
这越听,富察傅恒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娴贵妃和七阿哥却一直能够独善其身,就连管理后宫,娴贵妃也从没有过纰漏,要对付如今的娴贵妃,似乎比之前更加困难了。
看着富察傅恒紧皱着的眉头,宋集安心里也是深有感触。
搁在几年前,谁能想到连皇后和富察府都奈何不了娴贵妃呢。
“大人,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宋集安忐忑地说道,他低着头,垂着眼,但语气是清晰可闻的迟疑。
“有什么便直说,跟了本官这么多年,你怎么胆子却变小了?”富察傅恒难得调侃了一句。
宋集安讪笑了一下,这不是情况不同了嘛?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听说富察大人在山西担任巡抚期间,不知抓了多少贪官污吏,手段狠辣果断到连酷吏都为之侧目,宋集安可不敢惹恼了富察傅恒。见他这么说,才稍稍放下心来,“奴才想问下大人您打听这些事,是不是想对付贵妃娘娘和七阿哥?”
富察傅恒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沉吟着说道:“娴贵妃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威胁,若是不除她们母子,皇后如何立足?”
连宫权都落到了娴贵妃手中,这皇贵妃可比皇后还风光了。
“奴才并不觉得您对付娴贵妃有何不妥,只是奴才想,此事您应该从长计议,缜密谋划,贸然行事,对您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好处。”宋集安真心实意地劝说道。
富察傅恒眯起眼睛,看着宋集安,他的眼神幽深,如同一口深井,让人揣摩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了这般地步?”
宋集安微微点了下头,苦笑:“这两年,长春宫里的钉子都被拔了,奴才想要再安插人手进去,可是人刚到长春宫没多久,就被送到奴才屋子里,说是给奴才当徒弟,让奴才好生教导。”
即便时隔多日,再回想起在自己屋子里看见送出去的眼线时,宋集安一样感到头皮发麻。
富察傅恒闭了闭眼睛,他越发感到处境的艰难,本来以为他升任户部尚书,要帮着姐姐拿回宫权,对付娴贵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现在看来,他真的低估了紫禁城的局势。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看着办的,这两年佟佳乌木那个老匹夫做的怎么样?”傅恒追问道。
……
回京半月后,傅恒越发意识到京城这两年来的变化有多么大。
宫中和宫外都是互相影响的,这无法避免,即便是先祖皇帝早有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这条规矩的界限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