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筠听清楚了甘鸿德的话中之意,眼眸转冷,道:“甘节度使未免管得太宽了些,这些都是本王的家事。”
知道贺筠已然是动了怒,甘鸿德心内一急,道:“殿下,我那妹子这么信任殿下,您不妨与她好好说说?”
说说?怎么说?他们二人不在一个世界,若是顾盼决心回去,那他去哪里寻她?贺筠神色更是冷淡,刚待训斥甘鸿德,就听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仿佛看懂了贺筠的心思,甘鸿德狠下心,“您,又怎么忍心为了您的私欲而将顾盼绑在您的身边,她又怎么会安心在您身边做一个金丝雀?!您究竟把顾盼当做是什么?!”
甘鸿德的这句话,真真是精准踩到了贺筠的痛处,登时贺筠就暴喝一声,“甘鸿德你放肆!”
贺筠眸内泛起暴戾的怒火,刚待怒斥甘鸿德,就听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贺筠,你要做什么?”
贺筠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猛地回过身来,就见顾盼突兀地出现在小径上。她还是今日早晨那身袍子,只是袍角沾着些泥水,贺筠有些不太敢看顾盼的神色,眼帘微垂,道:“你回来了?”
顾盼却不回答,只上前一步进了小亭,眼眸紧紧盯着贺筠,看他眼神闪躲,顾盼心内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她道:“你其实没生病,对吗?”
见贺筠垂下眼眸,顾盼不知怎的心内的酸涩忽地涌了上来,冲得她鼻头发酸、眼眶泛红,“我、我一直都是想帮你打败贺璘,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你为什么要骗我?莫不是、莫不是你以为我会、会夺你的权吗......”
说到后面,顾盼已经语带哭腔,她紧紧攥住外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其实不想带着哭腔来说这些话,但是她真的,真的太讨厌这样畏惧下属功高盖主的、多疑的主子,她明明都这么坦诚对他了......
贺筠听到顾盼竟然带了哭腔,眼眸也泛了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忙走上前想抚上顾盼眼眸,急道:“不是!我怎么会以为你想要夺我的权?!不过区区权力,你若是想要,我二话不说都可以给你!顾盼!我贺筠今日这一切都是仰仗你陪着我、护着我,我怎么会忘恩负义?!”
“只是......”
只是他自己自私,不想放她自由罢了。
第四十七章 ......
“只是什么?”
顾盼看着贺筠似有难言之隐般为难地看着她, 她的心缓缓沉下来,怪不得这几日贺筠处处拦着她不让她去军营,还用的生病这样如此拙劣的借口。
她还以为他们能够这样一直下去, 也是, 他们不过才认识四个来月,贺筠又是那样的身份地位, 她不该那么天真地以为她坦诚地去关心他、护着他就真的能走近他的心, 她跟贺筠本来就是上下属的关系, 本来就是任务目标的关系。
一时间,她心头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没想到贺筠也会这样, 或许她并没有看清贺筠这个人,又或许她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局面, 就像在大夏一样, 明明她所求不过是保家卫国, 不过是想要让爹爹过上好日子,最后也还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顾盼......”贺筠头一次看顾盼对他这种眼神,他惊觉自己大概是不小心碰到了顾盼的痛处, 贺筠急忙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就听顾盼垂眸道:“你不愿说就罢了,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离开玄甲军, 你放心, 等确定你能登基我就离开。”
说罢,顾盼也不看贺筠的神色, 仿佛是怕贺筠不再答应她一般,顾盼快速施展轻功几个起跃就消失在了墙头。
见顾盼走得干脆急促,甘鸿德轻叹口气, 就见向来从容自持的贺筠神色怅惘,良久,才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一瞬间,甘鸿德竟觉得自家殿下那身形有些萧索起来。
甘鸿德深觉得这二人的根源还是在贺筠这里,早前便听先皇赞过京都朔王殿下贺筠聪慧机敏,看这样子,想来这会也不过是个初遇情爱的毛头小子,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
甘鸿德便上前语重心长道:“按理说这些事确实是殿下的家事,末将不敢多嘴。只是末将也是真心将顾盼视作妹子的。末将斗胆,想与殿下说两句。”
贺筠听到甘鸿德的话,缓了好一会,才像是不堪重负般坐到石凳上,示意甘鸿德也坐下,他慢慢地道:“你说。”
见贺筠似是能听进去劝说了,甘鸿德才继续道:“殿下,您对顾姑娘的心意我们几人都看得明白。只是顾盼对男女情绪应是迟钝些,那您又为什么不能与顾姑娘坦诚相见呢?顾姑娘心性直率,行事坦荡,她一心为您,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更何况,”甘鸿德看贺筠竟然罕见的脸上露出点焦急的神色,虽然他在极力压抑,但是甘鸿德追随了他这一路,这些他身上激烈的情绪还是能看出些来,便道:“顾盼虽然是您的将士、您的下属,可她到底也是名女子,您对她有意,该是要主动些的。”
这一路,他与周舟都看在眼里,顾盼贺筠二人之间大多都是顾盼在主动,只是这主动却不掺杂丝毫的男女情感。而贺筠向来养尊处优,被伺候惯了,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经历过背叛诬陷的逆境之后更是稳重内敛。这两个人不能全靠一个不通男女的顾盼来维持,最主要的还是要贺筠去跟顾盼挑明。
贺筠若有所思,想想这一路以来确实都是顾盼在主动,在京都之时贺筠的身边多的是女子主动找上门来,即使是玲芝也不过是自己臆想贴上来才有了那么久的谣言,他从未对女子主动过,想来,到了顾盼这里他还是这般就有些行不通了。
贺筠忽地豁然开朗,到底是他这番行事不对,等他再去找顾盼说明白他们二人自然也就会像以前一样了。
思及此,贺筠才微微舒展眉头,向着甘鸿德道:“多谢甘节度使,筠省得了。”
甘鸿德见贺筠应是想明白了,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殿下使不得,这不过末将举手之劳。末将也是希望殿下能够看清自己的心,情爱一事,是万万不能强迫的。如此,末将便告退了。”
闻言,看着甘鸿德矮下身子行礼,贺筠眸内笑意转淡却没表现出来,只道:“退下吧。”
“是。”
贺筠看着甘鸿德走远,眸内笑意褪尽,心道顾盼来处未知、去处也未知。若是她执意要走,他也不介意用些强迫手段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总归顾盼要在自己能看得到、触得到的地方,自己才会安心。
正想着,骑一匆忙赶来,道:“殿下,骑二来报说是在城内见到了玲芝。”
听到玲芝居然进了幽州城,贺筠顿时眼露厌恶,他本想自己亲自、立刻去找顾盼,却顾忌这玲芝向来与贺璘形影不离。如今快要开战,他们偷摸到了幽州城,此事非同小可。
想着反正顾盼就在城外营地练兵,他要想去,片刻就到。当下贺筠便压着嘴角沉声道:“前面带路。”
只是他没想到,自今日之后,他与顾盼再没了能碰面详谈的机会。
而这边顾盼一路骑马,赶在宵禁前出了城到了营地,程年正好出来,便见顾盼居然这么晚跑来了营地。程年上前拉住顾盼马匹的缰绳,笑着打趣道:“顾营长,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将士们怕是都要忘了你了。”
程年说完,却见顾盼神色不太对劲,一点没有往日的恣意笑容,反而疲累非常,便渐渐收了声。顾盼感觉自己累得不想说话,见程年眼神担忧,还是扯了扯嘴角,道:“抱歉程年,我今日情绪不太好,我想先歇息了。”
“啊好,你快去吧。”程年从未见过顾盼如此模样,便道:“我帮你把马牵回去,你快去歇息吧。”
顾盼道了声谢,便转身进了帐篷。她这一路跑来,迎着凛冽寒风速度极快,此时她便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不一会便睡下了。
迷迷瞪瞪地,顾盼做了个梦,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夏日里燥热,爹爹在檐下抱着她读书写字,教她习武,教她顾家刀法。
梦里顾盼耍完一套完整的顾家刀法,正要欢快地跑到爹爹怀里邀功,突然不慎跌倒,就听到爹爹的话音传来——
“盼盼,还记得我顾家祖训吗?”
爹爹的声音一如以前那般带着笑意,顾盼都能想象出爹爹此时该是温和地笑着、慈爱地看着她。顾盼顿时一骨碌爬起来,四处寻找爹爹的身影,却发现周围雾蒙蒙一片,那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渺而来,无所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