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我？”
“我没有……我真…没有……”关林的舌头似乎都开始打颤。
“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不肯让我看到这一切！这么美好的一切！”小女孩突然奔上去抱住了关林的腰。
“嚓——”
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仿佛静止。
关林的血染红了鲜绿的草地。而小女孩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跑进了小树林，消失不见了。
韩霁失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看这里。”非決带着韩霁走到一处地方，“这个空间有个门，他的梦就是从这里开始分裂的，一面是黑暗的小屋，一面的清新的户外。”
韩霁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道门，那道门上，有一只扭曲的半闭着的眼眸，黑色眼珠里闪耀着跳动不熄的火光，而本来应该是眼白的地方却充满了黯淡无光的灰色。他很想试着伸手去触摸它，但他知道，那里其实根本什么都不存在，他摸不到任何东西，就像他刚才看到小女孩刺伤了关林，他想上前去阻止，却发现那只是一片虚空。
“姐姐。”
无明从某个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葉罗伏在案上，正不停地画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听到无明的话。
无明走到案前，低声问：“姐姐，韩霁去哪里了？”
葉罗继续着案上的画，道：“跟非決一起离开了。”
“你在画什么？”
“随便画画，你能看出什么？”葉罗抬头问无明。
“像是线团，缠绕到了一起，形成了结，却解不开。这个人的脑子里肯定有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葉罗停下手中的笔，看着无明道：“你说的很对。他心中焦急的事已经迫在眉睫，所以，他在梦里虽然竭力想要理清所有事，竭力想要打开缠绕的那个结，但却偏偏不能。”
“为什么不用刀从中间划开那个结呢？绳子断了，结自然就解开了。”
“他不可能选择这样的方法。”葉罗果断摇头，“因为比起退一步，他永远都希望能更进一步。退一步的确不用再纠结，但如果再想进一步，那会更难。那个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姐姐，韩霁回来了。”
无明的目光看向了门口怔立的男子。
“如果不进来，就离开吧。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能经常出现的地方。”葉罗将她刚才的画扔进壁炉，慢慢走到韩霁面前。
韩霁的脸上有着明显焦虑与挣扎。他看着葉罗的眼睛，非常清晰地道：“非決让我看了一个人的梦。”
“然后呢？他对你说了什么？”葉罗眼中划过一丝嘲讽，“或者说，你答应了他什么？”
“我没有答应他任何事。”韩霁静静地凝视着葉罗，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丝思绪，“他只是告诉了我，梦的主人是一个将要濒死的人。”
葉罗转身避开了韩霁的目光，双眼微微半垂着，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你的话说完了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韩霁走到葉罗对面坐下，眼神十分坚定。
葉罗淡淡瞥他一眼，似不耐烦道：“你还想说什么？”
韩霁语音里带了一丝哀求，“葉罗，那是一个植物人。”
葉罗依旧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的生命现在已经危如累卵，为什么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韩霁大声地质问道。
“韩霁，你又感到恐惧了吗？”葉罗很快地从沙发上站起，冷静而淡漠地看着他，“通过那个濒死的人，让你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或许也不用若干年，因为现在谁也无法预料退化的速度，所以，或许很快你也不得不面临那样的情境，所以，你心底的恐惧又不甘地冒了出来，让你逐渐失去理智了吗？”
“我没有失去理智。葉罗，你心中很清楚。”韩霁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在祈求你。祈求你不要漠视任何一个生命。”
“韩霁，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当你第一次踏进这里时，我对你说过，我无法满足你的请求。因为即使抽走你的梦，我也无法逆转你身上已经发生的任何退化现象。所以，我救不了那个人。”
韩霁看着昏暗光线下那个转过身的背影，有些无力地向后退了几步，“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吗？”
“是。”
最后这个字，彻底覆灭了韩霁心中仅存的侥幸。韩霁的眼神空洞得几近幻灭，他怔楞地转过身，然后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啊——啊——啊——”
痛苦绝望的嘶吼声毫无保留地沿着青石小道传进图书馆内，甚至完全盖过了门廊处响起的风铃声。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葉罗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她低头看了案上的预约屏一眼，挥手打开了大门。同时，门外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第4章 梦的选择（2）
“请进。”
又一个拜访者如约而至。
葉罗公式化地问：“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愿望？”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拜访者的神情十分惶恐不安，“你又是谁？”
“我是集梦师。请你站在案前来。”
“集梦师？”拜访者疑惑地慢慢挪到案前，“是你让我来这里的吗？”
“是——”
“姐姐，我可不可以出去？”
葉罗看着突然出现的无明，问：“你想要出去？”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无法在这里继续看这些书。”
“半个小时，可以吗？半个小时后，你必须回来。”正如无明心中所知道的那样，葉罗永远无法拒绝无明的要求。
“我走了。”
说完，无明便消失在了“储梦图书馆。”
“她去了哪里？怎么会凭空消失？”拜访者惊诧地看着葉罗。
葉罗低头不语，不久拿起画像，问：“你觉得，这是‘你’吗？”
“什么？”
拜访者瞪大了眼。
无明靠在栏杆上，平静地注视着每个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人。空荡荡的天桥上，只有她一人。
“哥哥，我想吃冰淇淋，你去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这时，天桥下，恰好有一对兄妹经过。
哥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柔地问：“娜娜，你看天气这么冷，冰淇淋即使买回来，肯定也化了，哥哥给你去买好吃的巧克力，好不好？”
“巧克力？”小女孩眼睛霎时一亮。
哥哥拉起小女孩的手，“你看那边，有一家店，店里有好吃的巧克力，娜娜跟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小女孩乖巧一笑，嘴巴吧唧了几下，似乎已经在回味巧克力的味道，催促道：“哥哥，快走，快走！”
“好，走喽！带娜娜去吃巧克力喽！”
兄妹俩的身影渐渐走远。
无明的眼里依然沉静如常。接着，她转过身，看向了那个从天桥另一头正向她慢慢走近的男子。
“非決。”
“无明。”
非決确实没想到会在现实世界中看到无明。在他的印象中，住在“储梦图书馆”的两个女人几乎与如今的世界一点都不相容。
“你怎么在这里？”非決问。
“你觉得奇怪？”
“比起你认为我奇怪，我觉得，说出上面那句话的你更加奇怪。”
无明平静地问：“奇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为什么人会产生奇怪的情绪，但是那些物体和其他的生命体却不会？”
“这个，我也无法给你答案。”非決道：“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自去感受。”
“还有，”无明指着远去的那对兄妹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哥哥为什么没有拒绝那个小女孩？”
“你知道哥哥意味着什么？”非決问。
无明点头，“哥哥，他比小女孩年纪大。”
“葉罗之于你呢？”
“姐姐年纪比我大，比我先出生，一直陪着我，不会拒绝我。”
非決看着无明的眼睛，问：“仅仅如此吗？”
无明同样抬起头，看向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锐利深眸。
“但愿你以后会明白。再见。”说完，非決越过无明，向天桥另一头走去。
“姐姐说，她救不了那个人。”
非決停下脚步，问：“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受到严重损害，这个谁也逆转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