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苦笑了一下,道:“你和无明到底是不是姓薛?”
葉罗沉默了。
而韩霁在屏息。
半晌,葉罗站到韩霁面前,一字一句道:“不是。”
“好,好,好。”韩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来掩饰自己内心此时翻涌的心绪,“我离开。”
“姐姐,我回来了。”
韩霁的身影刚一消失,无明便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而这时的葉罗,眼里的情绪,尚来不及完全收敛。无明看到了,但无明不会问,也不会说。
“叮叮叮——”
新的拜访者应约而至。
他是——
无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推门而进的那个人身上。
在喷泉池里跪着的那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微低着头,英俊的脸上神情仍有些恍恍惚惚,但目光却很敏捷,他直接走到葉罗身前,“你是可以帮我解惑的人,是不是?”
“请先坐下。告诉我,你的名字。”
葉罗的声音仿佛让他静定不少,他急忙走到案前坐下,说:“我叫李行。有些事已经困扰我半个多月了,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不用了,我都知道。”葉罗下笔很快,画得也很快,不久,案上的画便堆砌起来了,足足有两本三百开的普通线装书那么高。
李行随手从中抽出一张画,手不由抖动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说吧,你想怎么处理这些?”这时,葉罗手中的笔仍没有停,因为画还没有画完。
李行显然并不是很明白所谓的“处理”到底是指什么,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什么?”
“这些是你的梦。”葉罗终于停下笔,抬眼看李行,“你在梦里构建了你的另一重人生。”
“你是说,他是我?”李行不敢相信地看着画上那个同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年轻人。
葉罗道:“他是你,也不是你。他是你想像的另一个自己,而且你在梦里几乎把他当成了你自己,为他构划了二十多年的人生。”
李行苦着脸道:“我一直以为我梦见的是另外一个人,因为他经历的这些事,我完全没有经历过。”
“若我猜得没错,最近每一夜,你都会做一个梦,那个梦包含了‘他’每一年所经历的事。你梦里的‘他’如今有二十三岁,说明你已经连续做这个梦二十三晚了,是不是?”
李行讷讷地点点头。
“我以后还会继续吗?我今年二十五岁,是不是意味着我还会做这个梦?”
这样的梦的确很奇怪。葉罗也不敢断言,她只道:“你想怎么处理,由你自己决定。现在,我可以让你不再继续做这个梦,但我不能保证你以后还会不会再继续这样的梦。”
“我,我——”李行双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我想知道原因,有没有可能…这世上真的存在像梦里的‘他’一样的人?还有,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只想知道这些,你能告诉我吗?”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能告诉你。”
两道声音同时在室内响起,说出的话却相反。
“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悠然走进“储梦图书馆”的人是非決,说话的人也是非決。
李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接着问:“我该怎么配合?”
“请先离开,我会去找你。”非決道。
李行果真起身离开了。
“你来干什么?”葉罗察觉到非決分明挟着一股不愤而来,只不过那股不愤被他很好地掩藏在了他冷漠的面具下。
“我找不到江蓠,当然只能找你。”
“你果然同她有过交易。”葉罗神情比之先前更冷了几分。看来她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决。眼前这个人在之前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欧城梦境的怪异,但是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直接找到了江蓠。
“那时,我并不知道江蓠窜改了欧城的梦境。”他原本只是希望欧城能够冷静下来,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梦里。看来,他终究料错了欧城的命运。
“虽然我也的确同她有过交易。这句话,你没有说错。”非決毫不否认地道:“但是,我也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葉罗若有所思地抬头,“什么真相?”
“二十年前,我母亲被炸死在汽车内的真相。”
江蓠帮他穿越了梦境时空,回到了出事的那个夜晚。
记忆中,那似乎是个非常冷的夜晚。他们一家三口正从外婆家回来,途中正好经过一个加油站。他和父亲下车去方便,母亲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车内。
那时,他七岁。七岁之前,他有一个十分和美的家庭。那时的他,也是一个十分调皮捣蛋的小孩,但是,他的父母会包容他。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夜晚被毁灭了。
那时……
“爸爸,你快点,快点嘛!”小非決不停地“咚咚”地敲着厕所门。
非決父亲匆匆开门出来,轻轻摸了摸捣蛋的小非決,“小家伙,走啊,这会儿怎么不急了?妈妈还在车上等我们回去了。”
小非決眼珠转了转,忽然指着不远的超市道:“爸爸,我饿了,你给我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非決父亲立刻摇头道:“小家伙,咱们才离开外婆家不到半个小时,你就饿了?是嘴馋了吧?”
这时,非決母亲摇下窗,正冲他们招手。
非決想了想,立即道:“你看,妈妈肯定也饿了。天气这么冷,饿得当然然也快。爸爸,你去不去吗?”
非決父亲看了看车里等待的女人,笑着道:“去,爸爸去还不行吗?你,现在马上给我回车上去陪着妈妈。”
“噢耶,好,你快去!”小非決催促着爸爸。
然而,非決父亲一转身,小非決就偷偷给妈妈做了个手势,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因此,等到非決父亲买东西回来后,并没有在车内看见小非決的身影。
“这小家伙!”非決父亲将东西递给了非決母亲。
非決母亲嗔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儿子!”
“他去哪呢?”
非決母亲只是笑,却不说话,然而目光却一直盯着超市。
非決父亲再次无奈地摇摇头,认命地返身。
那时,谁也不知道,这就是永别。
“轰——轰——”
刚走到超市门口的非決父亲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霎时眼里只剩下了那冲天的火光,“小颂!”
“妈妈!”小非決也从超市冲了出来,不停地叫唤着,“妈妈,妈妈……”
“妈妈——!”
非決再次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伸出手,一拳狠狠地捶到了床上。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不让我看到那个凶手的面容?
翌日,韩霁和李行竟一起出现在了非決的门前。
非決穿着一身家居服,眼神缭乱,跟平常所见的精致讲究的他,完全不同。韩霁敏感地察觉到今天的非決似乎正处于一种十分烦躁的情绪中。至于李行,韩霁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但是同样的,韩霁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烦躁情绪。
“进来吧。”
非決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直接敞开门,让二人上楼。
等到非決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一身白大褂妥帖地穿在他身上,所有的情绪也被完美隐藏在那双深沉的眸子之下。他又成了那个孤傲克制的非決。
非決没有看韩霁一眼,他直接走到李行身边,问:“李行?”
李行“腾”地一声站起,显然非常急迫,“对,你说需要我配合?我要怎么配合你?”
“躺上去,睡一觉。”非決说。
李行不明所以。
非決冷声道:“我需要你处于一种深度睡眠的状态。”
“好。”李行没有再问。但显然并不是他没有了疑问,而是因为非決的语气和神色。
韩霁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对于非決这样的反常,他犹疑是不是或许他现在应该离开。
“吱吱吱”的门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正在给仪器做调试的非決不觉抬头望了望楼下,眉微微皱起。然后,非決第一次瞟了韩霁一眼,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二楼,直奔楼下。
“非決,好久不见。”
非決打开门的刹那,的确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