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告诉我?多一个人知道这个事,你便多一份危险。”苏罂韶终于讲话了,但是语气却生疏得很。
青屿听着有些发毛。
“对你,有些愧疚,也有些敬重。”青屿坦诚道,“先前没有告诉你,一则要自保,二则是有要你帮助的地方。这一点,要同你说声抱歉。相处之中,我能感受到你对战青屿的情意,从头到尾,你对我的关怀,其实是对于战青屿的关怀,这一点,我敬重。”
“敬重?”
“你爱她,不宣于口,所做之事却无一不是为了她。每个心中有爱的人,都该得敬重的。”青屿朝他露出大大方方一个微笑。
没有人对苏罂韶说过这样的话,青屿是第一个。
这话让苏罂韶动容,他情绪缓和了许多。再开口时,已与平日里同她说话时态度无异,声音里重又缠上了丝丝魅线,诡谲动人:“她非一般女子。你今夜能道出这一句话来,你亦是。”
倘她与战青屿全无相似之处,他也不至于能信了她这半年多来的那些说辞。
“谬赞。”青屿见他已复往昔模样,刹时自己也放松下来,直言道出心中所想:“我武功谋略、胸襟才能,皆比不得真正战五,把锦鼠囊交由战二哥也是蠢人拙计。你若不愿意继续做这锦鼠囊囊主,有自己打算,我也断没有拦你的道理,只是......”
“但说无妨。”
“只是她生前心愿,便是护住金螭。我以为你会同意。”青屿莞尔,“你可考虑考虑,明日薄暮时分前告知我一声即可。”
次日起早,青屿顶着一对乌黑眼圈坐在院中,听着一波又一波赶来的老父亲、老母亲和哥哥嫂嫂们各式各样的叮嘱和交代。中间闻良人来找她,话还没说上一句,就被镇国公和几个兄长拉去喝酒说话了。
瞧着闻良人推辞不得又不住频频回头看青屿的模样,大嫂韩寄灵问回青屿正事:“你们可有商议好何事成婚?”
“恐怕得搁起来些时日了,”说起成婚,青屿本能脸颊绯红了些,一汪水灵眼睛难得当着他人的面流露出情思,“武林中还有需他出力之事,加之入夏后武林盟会便会举行,我们想着等盟会事毕,再筹备婚事。”
“我看这样也很好,等闻公子当上武林盟主后再成婚,双喜临门!”二嫂邢亦抚掌道。
现在青屿不敢接这话了,闻良人功力不复从前,盟主之位悬得慌,她只能呵呵陪笑。
“对了,娘,那个陈问蕊......”昨夜到了后头,她完全把这号人物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也是个可怜人,我放了她走。不过,”蒋瑛无奈笑道,“她瞧着是个真正的烈性子,否则当年也做不出这样激进的事来。娘看啊,把她放走,她会去找你皇舅好好算算账的。”
青屿在蒋瑛的话里听出点幸灾乐祸的味儿来,好笑道:“娘忍得下心?”
“你皇舅做出那些事儿来时,不也忍得下心么?”
蒋瑛说罢,董琅玉顺嘴啐道:“把咱镇国公府和大都搅得乌烟瘴气,是要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儿!”
青屿想想,这样确实无可厚非。
临近傍晚,天河苑在一日里难得清静下来,苏罂韶看四下无人,只玉姬在青屿身侧,才翩然现了身,他是来给答案的,“我愿意。”
守不得她的人,守住她的愿望也是好的。
青屿去找战静时,看见他们兄弟几个还在和闻良人和酒谈笑,她抬起手,闻良人以为她来找自己,紧忙就要站起来,青屿摆手忙道:“我找二哥。”
从青屿手底接过锦鼠囊的战静,露出不可多见的震惊神色。他支支吾吾有许多话要问青屿,却不知要从何处问起。
“郎雪松自打在让我着手办理锦雀栊一事时,我就留了个心思,暗地里置了这锦鼠囊,为国为民先不说,护一护咱镇国公府还是可以的。”真相不可追,她这样说勉强尚能圆过去。
接着她又把苏罂韶的身世来历告知战静,“苏罂韶虽为大姜人,却与大姜皇室有着仇恨,且武功、能力皆在普通人之上,务必请二哥在用他之时不要疑他。”
战静默默记下青屿所说,“屿妹放心,你的苦心为兄都懂。王府现在有安靖王的人在,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现在咱们手中也有可靠可用之人是最好的。”
“二哥若觉得不需要表哥的人手帮忙,找机会直言与他商议即可,我觉得表哥非野蛮霸道的人;倘他执意不撤人手,二哥再着苏罂韶强办了这事也无妨。”
“哥哥和你担保,锦鼠囊在哥哥手中,只会比从前更好。”战静搜肠刮肚,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说上这么一句,希望能让青屿安心。
青屿颔首,禁不住嘱托多一句:“锦鼠囊毕竟是私人的组织,它的存在,只能二哥知道。”
“哥哥明白。”
青屿随闻良人启程前往剑阁当天,皇帝雷厉风行,处置了逆反的太子顾蒙。废太子顾蒙被流放至边远之地,余下此生饱受风沙之苦。至于将太子一手抚养长大的刘贵妃,因为私藏飞萤新绸、参与设局让皇上染上病疫,被褫夺了封号,打入了冷宫。
太子妃蒋珺瑶因着还有层玉黎公主的关系,恰玉黎前阵子来恭贺皇帝诞辰的使者团还未离去,皇帝恩准她随玉黎使者团归其母国。
启程之日,蒋珺瑶面色灰冷。她坐在马车上听着外头的百姓指点妄议她的凉薄言语,心如止水。她知道,在这里听到的这些不过是一个开始,回到玉黎后她所要听、所要承受的,才是真正的劫难。
这一刻,才是她发自内心嫉妒战青屿的时刻。那个本和自己是一个命运的女人,却摆脱了“棋子”的命运。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回玉黎半途中,澹台安居然撇下她跑了。令澹台安没有想到的是,锦雀栊的栊主郎雪松在他跑没多远又把他抓了回来。
“那日我进宫,要把虎符交给表哥,半路里郎雪松杀了出来,要带我走。这么看来,蒋璧应当还不知战青屿真的是战青屿。你说,这对镇国公府会否不利?”在客栈歇脚时,青屿抓着闻良人问道。
“蒋璧会知道的。”闻良人笑里夹着一丝神秘莫测。
青屿不耐烦,“你莫要讲话总吊着我!”
“夺魂宗的人与澹台安有牵扯,与郎雪松亦有牵扯,昨夜关于你身世之事,灵士们会想办法透与夺魂宗的人听。你不知的是,郎雪松向来与澹台安不对付,二人之中,总有一人会告知蒋璧。你是真的战青屿,蒋璧无法再在你身上翻起什么风浪来。”
“郎雪松和澹台安不对付?”或许她重点不该是这个,但她无法无视这个八卦。她隐隐记起,郎雪松曾在她解蛊后提起让她中蛊是澹台安出的主意,那时郎雪松似乎是真的在生气。
说到这个,闻良人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打量。
青屿被他看得不自在,“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郎雪松与澹台安不对付,是因为你呀,闻某得看多一看自家夫人究竟还有几何魅力。”
“我?!”
“偷天换日的主意,是宰丞孙和雅提议的,成立锦雀栊广布眼线和细作,是澹台安的主意。澹台安后来愈发得蒋璧器重,这原也不干事的,偏偏他总拿你的婚事来做筹码策划,为了怕你脱轨,还朝你下了蛊。”
想起在曲安坊,郎雪松眼底淡漠的委屈;每次她质问他时,他隐忍着承受她的怒意;还有进宫前的拦截,现在想想,郎雪松并不是要对她下杀手,是要救走她?
青屿摇头失笑:“不是我,是战青屿。没成想她桃花是这样旺盛!”
“哦?还有谁?”闻良人佯装漫不经心问上一嘴。
青屿不上他的当,微微挑眉:“还有剑阁闻良人!”
“胡说!”闻良人上手就要捏她脸颊,瞧见那已开始有脱痂趋势的疤痕后,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蛾眉。
朝堂势力清洗,有人失势,就有人得势。
安靖王在平-反中出了大力气,皇帝一道旨意,安靖王便成了安靖恭亲王。左丘檀抱着圣旨,一时哈哈笑乐得不行,一时又愁眉苦展。
“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诀哭笑不得。
“高兴,也不高兴。”左丘檀点点头又摇摇头,“升官了、家大业更大了,谁会不高兴呢?但又恐高处不胜寒,怕树大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