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见那少年正常呼吸也并无异样,很快也放松了警惕。少年走进洞口后就不再往前了,脸上有惊惧之色,身体不住往墙壁上贴。
“什么情况?”龙鸿飞问道。
少年咽了咽口水,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拿手指着里头。龙鸿飞一迈至少年身侧,到了洞口,往里望去,瞬间也面如死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双颊及额头三处似乎都布满了烂肉,那烂肉中有无数密集的血孔,有无数正在蠕动的白色虫子正从血孔里爬出来。
龙鸿飞只觉胃里一阵翻涌。
但是很快,在他看到少年胸口处放置着的那片妖娆花朵时,他的惊惧就为兴奋所代替了:“是优昙婆罗!”
“优昙婆罗?这是什么?”少年不解道。
“优昙婆罗三千年才开一次花,人都说优昙婆罗开花时,也是佛陀转世时。相传得此花者,可起死回生、无病无灾。好哇,好小子,这回你说的不错,游灵山确实有宝物!”龙鸿飞顿时觉得挟持这个少年是他这一生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说话间,龙鸿飞一掌劈向冰床上的人。少年眼疾身快,一下挡在那人身前,生生受了龙鸿飞一掌。龙鸿飞怒不可遏:“你做什么!”
“你没见这花是要治他的吗?你将花拿了,他不就送命了!”少年也气得很,“做人讲些道义总是没错的,你待他醒来或愈合,再拿也不迟啊!”
“我龙鸿飞行走江湖这些年做的恶事还少么?讲个姥姥的道义!”龙鸿飞盛怒难忍,“你这娃子心眼也多,轻功这样好,竟骗我说不会武功!”
他越说越来气,走到少年身前,一把将其提起又甩向洞壁。那少年从洞壁摔落,乱了头发。眼见龙鸿飞就要拿着优昙婆罗,不顾身体疼痛,卯足全力向他腰间一脚踢去。
龙鸿飞急急闪过,看其凌散的发丝,恍悟道:“原来是个娇小可人的女娃子!”放做平时,这样的美色他自是不会放过,但在优昙婆罗面前,美色不足为提。
少女留意道在床上那人一头侧,燃着一柱香,再要一点时间,那香便可燃尽。她推想,这香燃尽此人也许就治疗完了。起码,她要再争取这点时间。
龙鸿飞没想那么多,他心急如焚,只想快快夺了优昙婆罗出山走人。一场没有悬殊的打斗在冰床前展开。不下几个回合,少女便被打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她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用手颤颤扯住龙鸿飞迈向冰床的腿。
龙鸿飞转身,一脚朝她后背踩下。
她忍不住剧痛呻-吟出声,也是在这一刻,那香燃尽了。
“然后呢?”青屿听得出神,轻忽问道。
春闺里烛火闪烁,将一桌四个人的影子高高矮矮晃进一边的墙壁。当年,被龙鸿飞挟持的少女不是别个,正是左丘檀。听故事的也正是青屿、苏罂韶、墓兰三人组。
“龙鸿飞一脚下来我就昏死过去了。再然后,我醒来,已出了游灵山。”左丘檀似有所思,“龙鸿飞也同我一道被送出来,不过他已经死了。因着这事,大家对游灵山的传说更疯魔了,更有甚者,说我身上的伤是天韵道长给打的。”
听众里,苏罂韶是从始至终抓住重点的人,他魅然开口,“照左丘小姐的意思,洞中那个面容腐烂之人就是顾诀?”
左丘檀颔首:“非要说见过,也只能是这个人了。”
一时之间,青屿不知要说什么听后感合适了。难怪左丘檀想破头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顾诀,敢情这初见时,对方烂着一张脸。也想不到,这二人渊源还颇有些轰轰烈烈的味道。
“他烂着一张脸,你没有嫌弃他,你还拼死救他,他对你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青屿认真推理道。
墓兰也端着“重在参与”的精神进行补充:“优昙婆罗要是真如龙鸿飞所说,那可是价值连城之物,檀主子也没有见利忘义,王爷觉得檀主子品德高尚,从而爱上您也是合理的。”
苏罂韶白了这两个神神叨叨的主仆一眼,以手叩了叩桌子,让他们赶紧回神:“你们不该关心关心,顾诀何以有那样的伤势吗?”
“哦,是的是的!”青屿急忙应道。
左丘檀也很是纳闷:“我也不知,不过有那样的伤口,还有虫子从里头钻出来,一定很痛苦吧?”她想起如今的顾诀,昂藏七尺、潘安卫玠之貌,已然看不出当日痕迹。
“是蛊吧。”苏罂韶缓缓道,“蛮族制蛊最厉害,有些蛊可潜藏在人体内数十年;有些蛊下了之后会即刻发作;还有些可分离为子母二蛊,以母蛊控制子蛊。但无论什么蛊,发作起来都一样,中蛊之人都异常痛苦难当,死状惨烈。”
青屿听苏罂韶说到蛊,不由得身子一哆嗦,“多大仇多大怨呐!下这种毒手。”
“所以说,当年那个卜卦的国师就很有问题,什么顾诀命不过十五,都是诡计。”苏罂韶此时是发自真心有那么一点同情顾诀,“身在皇室里,终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谁要这么害他?”左丘檀蹙眉问道。皇室争斗历来都有,但用这样的手段也太狠辣了。
苏罂韶头绪繁杂,“至少,每个当年参与夺嫡的皇子都有可能。”
“所以,那个什么优昙婆罗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青屿好奇道。
“那当然是假的啦我的傻主子,”苏罂韶看着青屿现在关心的东西越来越没有正形,不免失望上心头,“不过龙鸿飞的话也不全是扯淡。”
左丘檀客客气气为苏罂韶斟了杯茶,虚心问道:“怎么说?”
苏罂韶对左丘檀的态度感到很是满意,端了正经和她解释:“蛮族蛊原就是邪门的东西,优昙婆罗虽没有起死回生这么夸张,但此物确实颇具佛性,治愈蛊毒应当绰绰有余。”
“怎么才能找到优昙婆罗?”左丘檀关心道。
“优昙婆罗树不难找,其果也易得,但是它的花是极为罕见的,否则龙鸿飞也不必那样激动。”苏罂韶耐心道,“3000年一开花,也是个说法而已。要得优昙婆罗花,约莫看的就是佛缘罢。”
“佛缘......”青屿忽地想起弘懿,“会不会和大墨玉国那和尚有关系?”
左丘檀迷茫地摇了摇头。
八卦也听完了,有人敲了二更锣,青屿开始不住地打哈欠,她困顿站起身,和左丘檀告别,“阿檀,你这个任务我就算是完成给你了啊!”接而又拍拍苏罂韶的肩膀,“咱原路返回吧。”
苏罂韶见她这样困倦,不忍再出言怼她。还未等回到镇国公府,中途青屿便睡死过去了。苏罂韶拿她没法子,把她放回床上后,悄悄喊来星月帮她更衣盖被,就先行离去了。
星月瞧着睡熟的青屿,五味杂陈。闻良人给的渡厄丹是有些用,但只在白天时能让她保持清醒,却无法阻止她提前入睡。今晚,青屿睡得比昨夜又要早一点。
白日里顾诀和左丘檀走后,星月便接了青屿的吩咐,告知府中锦鼠囊内的人,不必再费力拦着顾诀的人进府。当时她对于青屿这个决定还有些犹疑,毕竟这个决定和旧主的决定大相径庭,现下她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或者顾诀那些人进来后,能查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屿这头睡得香甜无比,左丘檀却在他们走了之后辗转反侧、无法入寐。她没有和青屿吐露全部的实情。当她意识到那可能是顾诀后,理智告诉她:有些可讲,有些不可讲。
事实上,龙鸿飞那一脚没有来得及踩踏下来,天韵道长就回来了,只见老道用那拂尘往他们的方向一挥,龙鸿飞便直挺挺倒在地上了。
那炷香燃完,冰床上的人就醒过来了。
他睁开双眼时,左丘檀就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嚎,那令人心颤动的痛苦呻-吟在洞里回旋、往洞外冲去。天韵老道顾不得帮左丘檀查看伤势,忙到冰床之前,以铁扣插入冰中控制住他的双脚,又按住那人双手,以防他伸手去抓自己的脸。
左丘檀艰难起身后,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壮起胆子慢慢往冰床处挪去,这才发现那优昙婆罗并非是放在他胸口,而是以根扎进了他的心脉。这些小白花花形如钟,花茎细如金丝,她眼拙,不是龙鸿飞那番话,她认不出这居然是圣物。
“啊——!”因面目全非,左丘檀看不出这人的模样和年纪,但是他的沉痛疾苦遍布在洞内每粒沙尘之中。左丘檀往怀里捂了捂,掏出个小陶埙,抵于唇边,缓缓吹出让人静心从善的旋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