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福了福身子,结结巴巴:“四,四皇子好。”
李巡眼神扫过春盈泛红的眼眶,道:“是你啊,好端端的,怎么掉眼泪了?拿去擦一擦。”
话落,李巡从怀里掏出一方墨青色的帕子。
春盈没想到四皇子竟还记得自己,犹豫地看向他递来的帕子,抬手接过。
李巡沉吟片刻,又道:“县主派你来的?”
春盈擦拭眼角的动作顿了顿,陷入沉默,摇摇头。
李巡一默,看来果真如传闻说的,楚长宁厌极了那个叫程玄的马奴。
笑了笑,李巡说:“看来,你很关心里面的人,都急哭了眼。”
春盈又摇头:“不,我只是很感激他,他曾经救过我。”
“原来是这样啊!”李巡轻声笑:“明儿宫里有一场宴会,县主可能会带上你,所以别哭坏了眼睛。”
一开始春盈还觉得四皇子格外宽容,和煦如风,听了半晌,原来又是为了楚长宁。
“多谢四皇子关切。”春盈福了福身子,退开。
李巡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看不见那抹窈窕的背影消失,才抬步来到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
室内的人慵懒出声,夏竹推门而入,就看到楚长宁坐在长条案前,手边放了一碟桂花糕和一壶茶。
楚长宁浅酌一口,才抬起眼眸。
见到风尘仆仆的夏竹,楚长宁略微吃惊,斟了一杯茶递给夏竹,问:“你信里说要过几日才回来,是出了什么事?”
夏竹将手里的几枝茶花放到长条案,咕噜咕噜喝完一盏茶,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握着茶盏:“还要。”
楚长宁依样给她斟了一杯,夏竹喝不够,干脆豪迈地提着茶壶对嘴,畅饮了个痛快。
喝完一壶茶,夏竹打了个饱嗝,惬意道:“舒服。”
见楚长宁瞅她,还等着她回话。
活过来的夏竹立时扁了扁嘴,伸长胳膊要去搂楚长宁。
楚长宁本能地抗拒,可扫见自己这个小婢女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到底是没有出声制止。
夏竹搂着楚长宁,吸了吸鼻子,吧嗒吧嗒掉眼泪:“县主受苦了,奴婢听说县主被请去大理寺,就立刻从安阳县往回赶。不过县主吩咐的事情,奴婢都查到了。”
楚长宁无奈叹息,抬手摸了摸婢女的小脑袋:“本县主这不是好好在这,你哭哭啼啼做什么?”
夏竹抹了抹眼泪,抽泣道:“县主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我刚进城,还听说了县主遇刺之事,要是奴婢早一日赶回来,就可以保护县主。”
楚长宁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说说安阳县的事吧!”
夏竹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述来,大抵就是她到了安阳县,查到一些关于春盈母女俩的生活痕迹。
听左邻右舍说这对母女俩回老家时,那时春盈约莫有一岁,正牙牙学语,她母亲带着个女娃,难免为人闲话,只对外称道自己嫁了人,但丈夫早死,留下她们娘俩相依为命。
“约莫一岁。”楚长宁叩了叩指节,陷入沉思。
现在看来,春盈的年岁与汤泉子突然打发走一大批下人的时间,恰恰吻合。
楚长宁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还有别的线索吗?”
夏竹想了想:“她们在回安阳县老家之前,曾在隔壁罗山县住过一段时日,她母亲在一家绣坊当绣娘,据说技艺精巧,当地许多商户都极为喜爱她的绣品。奴婢当时来不及去罗山县,便请家里的一位堂叔帮忙去打听打听。”
见楚长宁眉心仍未松开,夏竹自认蠢笨,可即便她不聪明,也知道楚长宁在担忧什么。
夏竹宽慰道:“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再说城外的汤泉子,平日里不止驸马用,也有旁的人借用啊!”
楚长宁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眉心一松:“我竟糊涂了,你说的对,平常除了驸马爹爹,楚家旁的堂兄堂弟也时常借用,连皇帝舅舅也……”
拉长了尾音,楚长宁眼皮子跳了跳,自言自语道:“楚家堂兄堂弟们素来不爱饮酒,只有皇帝舅舅爱饮酒……”
楚长宁大力一拍,实木的长条案震得她手心发麻。
她却毫无知觉一般,喃喃低语:“镇定镇定,对了,“起居注”里记载着皇帝每日的闲杂琐事,若是皇帝舅舅当天去了汤泉子,那上面肯定有记录。”
大周朝,设有专门的史官记录皇帝日常起居,因为涉及到帝王的隐私,“起居注”一直被严格保存,即便皇帝本人也不能命令史官修改。
皇帝尚且不能随心所欲,楚长宁想要从史官那里借阅“起居注”,更是难于上青天。
放到长条案上的指尖触碰到一段滑若丝绸的触感,她回了回神,低头问:“哪儿来的茶花?”
夏竹抓抓后脑勺,茫然地回:“不知道,回来时看到放在偏门,奴婢就顺手拿回来了。”
楚长宁用指尖点了点花蕊里的露珠子,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了某个书呆子的面孔。
昨日,她又恢复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公主府被封,母亲被褫夺长公主的封号,爹爹也不再是驸马,卫青云还是坚持求娶她,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她被幽禁在深宫,卫青云被新帝贬官,堂堂大周朝的探花郎,还不满二十五岁便做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最后却只能在偏远县城做个七品小官,娶了县里一位秀才的女儿……
卫青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
他是天之骄子,本该有着大好的前途和人生,是卫家的荣耀。
他不该一辈子窝在那种蛮荒的地方,消磨意志。
楚长宁抽回手,冷声:“拿出去扔了,扔在偏门。”
夏竹不明白好好的花,干嘛扔掉?
只要是楚长宁说的话,夏竹不会反驳,一心一意照办就好。
偏门,建筑遮掩处的角落里。
一身青衫便服的卫青云猫着腰等候良久,不见动静,正欲转身,就见公主府的偏门从里面打开。
走出一个穿蓝色长裙,身量玲珑小巧的小婢女,她梳着双丫髻,眼神东张西望了一番。
卫青云记得她是楚长宁身边的大丫鬟,方才他在公主府打转,见到夏竹匆匆回来,灵机一动,将东西放到了偏门。
见夏竹张望,卫青云心头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
他刚抬腿走了出来,就看到夏竹从身后拿出几枝茶花,一并扔到地上。
末了,还抬脚踩了又踩,嘴里念念有词:“叫你惹县主不高兴,叫你碍眼。”
她尽了兴,蹦蹦跳跳回府,并关拢偏门。
卫青云上前,看到一地的残花败叶,浸染污尘。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第29章 宫宴厚赐 哼,她可是记着仇的!
过了午时, 春盈才回公主府。
见春盈畏首畏尾,跟丢了几瓣魂儿似的,楚长宁心知肚明。
遇刺那日, 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在外人看来是楚长宁自己绊了一脚,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楚长宁也不将话说开, 故意晾着春盈, 此刻见春盈从府外回来, 她立在凉亭,出声喊停小路上匆匆过去的侧影:“等等。”
还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听到楚长宁叫住自己, 春盈脊背发麻,恐惧蔓延上了心头。
春盈僵硬地转头, 上了前来, 就听楚长宁道:“你去见了谁?”
咦, 不是兴师问罪?
春盈心头微松,心思百转间,如实道:“回县主的话, 奴婢去了四皇子府。程玄毕竟救过奴婢,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县主, 奴婢知错了, 奴婢知道县主不喜程玄,以后再也不去见他。”
春盈嘴上求饶, 膝盖一软,跪到地上。
楚长宁的目光掠过春盈,瞧着低眉垂眼的一个小婢女, 不但心里主意大,胆子也大。
若是换作旁的奴仆婢女敢谋害主子,直接打一顿板子,扔到庄子里自生自灭,都算主子有一副慈悲心肠。
春盈的身世之谜尚未解开,楚长宁暂时不追究,不代表楚长宁认定春盈是帝王之女。
皇室极为看重血脉,尤其是当今陛下子嗣不丰。
先帝在位时,共有十八位皇子,六位公主。而当今圣上只有七子三女,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血脉遗落在外,成了见不得光上不了族谱的私生子。
八皇子的母妃只是宫女,出身低微,不得宠爱,照样被纳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