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气得摔了杯茶。
好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这时内室里却又走出一人,对方从容地给刘太后重新斟了杯茶水换上。
“阿嫂莫要气了。”
阿琼一手轻抚刘太后的后背,语气悠然。
刘太后道:“你这么帮她,却不让她知道?”
阿琼笑了笑说:“她这个人和别人都不一样……这天底下的人都恨不得有人能帮自己分担,帮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难,拉自己出泥泞。”
“可她却越是身处泥潭,就越会害怕连累旁人……我才回到了后宫,诏书尚未下达,她也是怕连累我罢了。”
刘太后摇头,“将后宫视作泥潭吗?她不后悔就好……”
玉鸾从淑元宫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华琚宫半步了。
这厢郁琤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闲暇时将那坏口子密密缝补上,到了第二天早上终于大功告成,只是那口子周边绞得忒紧,毫不整齐的针脚倒像是个长了无数条脚的蜈蚣一般。
郁琤早上试穿上身之后旁的都好,便是腰侧那块总被那突出来的针脚蹭得刺痒。
这时内侍进来又将玉鸾昨日去过了淑元宫的动向汇报。
郁琤令他退下,叫盲谷进来。
盲谷却道:“淑妃离开之后未过多久,德音长公主也从淑元宫的后门颇为隐蔽地离开。”
郁琤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对他吩咐:“将长公主先行软禁起来,姑且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他说的任何人,显然尤为针对刘太后与玉鸾了。
盲谷称“是”,这才又退下。
郁琤之后便继续上朝,处理朝务,乃至酉时方消歇下来。
只是一整日下来,那经他缝补之处,不仅没有令他皮肉适应,反倒磨得他腰侧的肉微微红肿刺痛。
郁琤反倒若无其事,甚至在回来的路上还很不经意地路过了华琚宫。
桂生见他过来,正要行礼,却被他挥退。
他看着窗口透出的烛光,心口反而有些促促不安。
只是愈是如此,他愈是要强逞出镇定的模样。
他抬脚走进屋去,但见玉鸾坐在桌前手里正捧着一碗药犹豫不决。
青娇似乎劝她什么。
玉鸾只颦起眉。
只是她陡然间瞧见了郁琤过来,眉宇间那一抹犹豫也彻底散去,将那碗药毫无犹豫得喝下。
郁琤站在门口却微微愣住。
青娇回过头来,忙敛去眸底的心虚,朝郁琤道:“陛下……”
“淑妃她昨晚上受了风寒,所以……”
郁琤大步走上前去,抬手试了试玉鸾的额温,顿时蹙起了眉心。
玉鸾抓住他的手,声音亦是有些虚弱,“可见我就是被郎君给气病了的。”
她生病原本是个惹人怜惜的事情。
但此时说这样的话,却更显矫情。
郁琤抿了抿唇,垂眸望着她道:“淑妃的心眼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玉鸾张了张唇,却又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
郁琤神色一僵,不好与她怄气忙又俯下身来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口吻难免更是缓了几分,只得与她皱眉解释。
“那个女子自己扑到孤的怀里,孤没有与她卿卿我我,你若是在不信,孤便将她驱逐出宫……”
玉鸾摇头,“这些女子个个冰清玉洁的进来,她们将一生都托付于郎君,郎君忍心么?”
“你倒是该先管好你自己了,那些女人是她们的父亲抢破头塞进来的,倘若她们觉得进宫是个坏事,那也是她们父亲所逼,况且孤每个月都给她们月钱及需用之物,这还嫌亏,岂不是太过于贪得无厌……”
他的眼里显然没有对其他女子的半分怜惜。
玉鸾被他说得一阵哑然,但也无可辩驳。
他对妃嫔确实不算亏待。
这后宫的女子,大部分本就是摆设。
毕竟她也不可能逼他照顾到所有的妃嫔,还得固定给那些女子都交代一回某方面的事情,才算尽责。
郁琤见她又不说话,唯恐她再生出旁的误会,又似模似样伸出食指与拇指在她面前冠冕堂皇地比了比,“至于淑妃在孤的心里,倒也有那么一点点位置在的。”
玉鸾抬眸看他两指之间比划的距离,几乎都容纳不下一颗米粒。
她又低咳了几声,要赶他走,“郎君在我病好之前就别过来了。”
郁琤不免暗暗着急,心说自己的里衣都还没给她看呢,怎么能走?
他绷着脸道:“孤今晚却是要为你捂热身子才行。”
第51章 离开皇宫,她只差一步之……
凭借着自己的恬不知耻, 郁琤愣是爬上了玉鸾的榻。
玉鸾拗不过他,只得语气恹恹,“郎君如今是天子, 若叫我将病气过给了郎君, 只怕我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她对这矫情的语气反倒愈发熟稔起来。
他见她实在不豫,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口道:“孤只帮你暖此一晚, 回头待你养好病后, 孤再过来就是。”
如此退让一番, 玉鸾才稍稍缓解了眉心。
玉鸾被他拢在怀里,大抵是那药性发作,叫她又迷迷糊糊起来。
郁琤忽然对她说道:“待你好了之后, 孤便给你一个孩子可好?”
他先前一直柳下惠般死死克制住碰她的欲/念,可眼下不知为何, 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玉鸾强忍着睡意答他:“我自己委屈了一辈子也没什么要紧, 但我不想……”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 叫他不由放轻了口吻问她:“你不想什么?”
玉鸾道:“我不想叫我的孩子连我一声母亲都不能喊。”
郁琤眸中略有些惊异。
玉鸾掐着掌心,稍稍清醒几分,却又温声说道:“但郎君已经尽自己可能给了我最好的东西了, 我都明白,只我眼下实在困得很,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郁琤自然也只能答了个“好”。
只是临睡之前, 他却又忽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贴去。
玉鸾莫名得很, 听他低声问道:“摸到了没有?”
“这是孤自己缝的……”
玉鸾抚着那粗糙密集的针脚指尖陡然一颤,又缩回了手指。
她没想到, 他竟真的自己会动手缝补了起来……
不等郁琤开口,玉鸾又低头闷咳几声。
郁琤见她已知晓自己缝好了里衣,二人也当解除了误会, 该和好如初才是。
他拍抚着她的后背,收敛起情绪道:“睡吧。”
玉鸾贴在他的怀里,带着满怀的心事直到药性将她引入梦乡。
翌日郁琤让太医重新给玉鸾开药,玉鸾死活不喝,他又应承了一遍,自己在玉鸾病好之前,便不再过来留夜,玉鸾方松口将药喝了。
郁琤去上朝的路上,盲谷照例同他汇报一些暗处的事情。
这回他说的却是郁琤等待已久的一个消息。
“和溪到了那梨村,淑妃的家里早已人去楼空,不论是富贵还是狗奴,亦或是她的阿母,全部都不在家中。”
阿琼回了昱京,梨村里的阿母便不见了。
即便楚衡说不上来长公主从哪里来,事实也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孤知道了。”
郁琤眸底敛着一抹意味不明,仍是口吻平静地说道。
郁琤离开之后,青娇忙又端来甜汤给玉鸾喝下。
她低声道:“淑妃,那药……”
玉鸾暗暗摇头,示意不打紧。
“服了那药才会在短暂的时日能有生病的效果,等到天子寿宴当日,我才有足够的理由提前离席……”
而且郁琤答应她避免过了病气,等她病好再说,自然也不会再往她这儿来。
对此玉鸾暗暗松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放弃这次机会。
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她从前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家人。
但往后却不需要了。
打这日开始,一切都进展得出奇顺利。
后宫安静犹如一滩死水。
不论是淑元宫还是华琚宫,哪怕是其他的妃嫔也再没有出来想要“偶遇”过天子。
玉鸾知晓桂生是郁琤的人,便也一直病怏怏得不见好转。
直到郁琤生辰前天夜里,他却又突然过来。
玉鸾心口一跳,险些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郁琤皱眉不满说道:“桂生说你没有好好喝药……”
玉鸾抿了抿唇道:“药太苦了。”
事实上,她私下里喝着伪装成风寒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