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是因为与你和葉罗的旧交情才将‘储梦图书馆’交给你们的吗?”江蓠放荡不羁地大笑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相信下去。亦或者……”
无明看着渐渐有些疯狂的江蓠,没有说话。
最后,江蓠走向了千槲。
“千槲,果真没有人能够看透你。”江蓠似微带惋惜,“但是,那又怎样呢?我觉得,与你相比,我活得更加肆意,也更加充实。因为,你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无止境的漫漫岁月,一个人的放逐……”
江蓠故意拖长了尾音,却又很突兀很任性地让话戛然中止。话里话外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江蓠,你为何不再看尹铸?”千槲低声问。
只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江蓠为自己戴上的恣意任为的面具仿佛就已裂开了一条缝。
尹铸远远地站在江蓠身后,茫然无措地看向江蓠。
江蓠身子微僵,话里也带了几分凛冽,“千槲,你又为何要咄咄逼我?”
风激起涟漪,连绵的野花野草像水波一样起伏荡开。
或许是察觉到了原野气氛的微妙变化,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尹铸突然不安地叫道:“江蓠,怎么了?”
江蓠身子更加僵硬,她站立在千槲一里之外,不敢回头,也不敢应声。
千槲低头轻笑道:“江蓠,你总是这样,只愿意相信你心中想相信的,还有你想看到的。所以,尹铸才会成为你跨不过的障。”
站立在你身后原野上的那个人,你真的相信那就是尹铸吗?江蓠,你心中何尝不明白,尹铸怎么可能再次出现?
“这样的人,怎会单单只有我?”
“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觉得……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眨眼之间,千槲与江蓠一起消失在了原野上。
“这个可恶的女人,哎……”
须觅抬起头,仰望向天空。也不知是为了刚才的一叹,还只是为了遮掩眼底此时复杂的神色。
“她到底怎么了?”
尹铸突然冲到了须觅身边。
须觅仔细打量了尹铸一眼,下意识地拉着无明向后退了退。
“什么怎么了?”须觅故作不知。
尹铸道:“江蓠,她去了哪里?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知道什么?”须觅本来觉得尹铸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可疑,这个向他询问江蓠的尹铸似乎更加可疑。
尹铸深锁着眉头,“我记得……”
“算了!”须觅今天似乎相当没有耐心,他直接指了指“楚珩”,道:“你,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了。”
“楚珩”从与忻云阑的对峙中收回目光,“我只给了他,他与江蓠相遇最初那一年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之前或之后发生的事。”
那一年,应该是他与江蓠在一起最简单快乐的日子……
须觅暗自揣度着看了看尹铸,“你记得我?”
“记得。”
“我与江蓠分开之前,见过你。还有她。”尹铸目光微微扫过无明。
“那你也去过‘储梦图书馆’?”
“当然,我去过两次。”
“须觅,他说的是他与江蓠相遇那次,还有后来他们一起去的一次。”无明冷静地在须觅身旁提醒。
对他们这一方而言,这个不知后来纠葛的尹铸的确对他们有利。须觅不由又瞥了“楚珩”一眼。只是,即使有他的存在,仍旧谁也无法预料江蓠到底还做了什么?他们到底要不要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江蓠身上?
难得地,此时无明心底同须觅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问题,尽管这件事或许是因江蓠而起,难道这件事最终也一定要因江蓠而结束吗?还有忻云阑提起的陌生而遥远的“夜蓝”,林景和薛雾难道真的去了那里吗?
尹铸没有去打扰正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直觉告诉他,或许他们并不会告诉他更多。于是,他选择了茫然地走向原野深处。
或许江蓠她只是走得太快了,他没看见,所以,他应该立即去追赶上她。尹铸这样单纯地想着。
因此,当须觅从思绪中回神时,他只看到了一个匆忙奔走的背影。但是,没过多久,那个背影突然僵直地停在了原地,再然后,须觅发现,尹铸突然疾跑起来,他疯狂地向前跑去——只为了接住那个仿佛从天坠下的孱弱身影。
“江蓠!”
尹铸的喊声引得四人同时侧目。
须觅、无明、忻云阑及至“楚珩”都一齐转过了头,看向了那处,看向了那个从原野深处缓缓走出的人,伴着清风野花,伴着悠悠草木香。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尹铸抱着江蓠站起身,厉声质问从他身边经过的千槲。
“因为我想让她亲口说出一件事。”
千槲在二人身边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对吗?”千槲随意瞟了尹铸怀中的江蓠一眼,“她也不会在意我这么做到底是否对和错。”
你又凭什么置喙?
“可你到底想让她说什么?”尹铸愤然叫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事都能办成。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不相信有人能瞒得过你。你应该有很多种方法去找出你想知道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亲口说出?”
“那你应该问问她。”
千槲不再停留,继续走向无明等人。
相距不远,忻云阑重新将目光从远处转向了“楚珩”。
“你到底是谁?”忻云阑的确能够从“楚珩”身上感受到相当强烈和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在她以前见他时,从来没感受到过。在寥寥数面中,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始终春风满面的普通年轻人。
“楚珩”盯着忻云阑想了想,只答了两个字,“故人。”
忻云阑在唇间嗫嚅着“故人”两个字,突然惊诧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楚珩”,良久才道:“你姓什么?”
“末。”“楚珩”道。
“原来你就是……”忻云阑喃喃自语道。最后两个字,声音极低,低到几乎没有任何人听清。
原来你就是末非,莫爷爷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人。
“没错。”可“楚珩”似乎听到了。
“你到这里,做了什么?”忻云阑目光犹疑地看向了“楚珩”的身后。
“楚珩”道:“如你所见。我想得到那件东西,然后——毁掉它!”
忻云阑心下一惊,几乎失态,“不能”两个字也几乎脱口而出。稍稍平稳心绪之后,她无言地望向“楚珩”。或许她早就从这双漆黑的眸子里察觉出了他的意图,只是她心底没有重视,所以忽略了。
忻云阑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道:“你难道忘了那个预言吗?这件东西不能毁。”
“我怎么会忘?”“楚珩”面无表情地道:“而且依照那里的纪年来看,现在似乎已经很接近了。”
“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回到那里吗?”忻云阑有些激动地向“楚珩”靠近了些。
“不想。”
这句话让忻云阑前进的脚步霎时顿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渴望,而且这么冷漠?
“因为那会让我想起一些事,而那些事,我并不想再记起。”
忻云阑心下大恸。她怆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她知道“楚珩”不愿记起的事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如此执著地回到那个地方?难道你还奢望能见到它原来的样子吗?”“楚珩”嘲讽似的一笑,“或许你可以在心里继续这样自欺,或许你也可以为一睹那昨日残影而继续努力。”
“无论如何,那件东西不应该毁掉。”
为了那件东西,她几乎毁掉了自己整个的人生,让林烨怨恨至今,让林景从小孤苦,她放弃了那么多,寻找了这么多年,甚至她也打算放弃……她不能让那件东西被毁!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为了以后或将来,那件东西绝对不能被毁!即使你真的姓末,即使你真的是莫爷爷曾经提起过的那个人,我忻云阑也不会让它落入你的手中!
是吗?“楚珩”用眼神问道。
忻云阑,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我或许可以不伤害你。你也知道,预言的纪年时间已近,作为“夜蓝”第一族的唯一传人,如果你无法在最后的时间回归“夜蓝”,那么那个预言也就毫无意义。而我要做的似乎很简单,只要拖过这段时间就够了。而且你显然也应该知道,没有人能够从千槲手里夺过那件东西的。那件东西放在千槲手里的确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