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意义上来说,毛衣温暖而安全,仅仅因为他是个反社会者,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认同整个人类对于舒适的认知。
“嘿,”John说。“有什么动静没有?”
“替我发条短信,怎样?”
John叹气。他在叹气是因为,在Sherlock面前,那是掩藏笑意的最好办法。John是个军人。因此他强壮,能干并且自主,可他也乐于接受命令。他从命令中能得到一种非常衷心而愉悦的满足感,比如,“查查他有没有武器,John,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是不是?”从更小处说,尽管表面上很烦恼,他实际上很喜欢当Sherlock的私人秘书。不过不是在Sherlock以礼相待的时候,因为当然,Sherlock一想到这个理论,马上就会去测试的,只有Sherlock粗鲁下令的时候,他才会如此。
没什么再比这更令Sherlock着迷了。就像John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大感兴趣。
“要不我就把你手机拿过来,然后你自己发?我想你一定能发得很不错。”
这会儿,John把Sherlock碍事的脚扒拉到另一个极其不搭调的枕头上,坐在他鞋袜全无的脚边。现在Sherlock绝不可能,尽管那主意也还不错,让他到重新摆回了头骨的壁炉上面,去找自己的手机了。
“上帝,多么乏味。我没功夫让你在屋里走来走去。就使你的吧。我记下来的号码在这儿。一字不差的这样写:‘已查到失踪丈夫和本应告知你他去开会,却告病假的助理一起前往百慕大的两张国际机票。’哦,要是你愿意,可以加上‘深表同情’”
“要是我愿意?”
“当然,我可不会说那种话。”
“我觉得你以为我拿着个黑莓。其实这只是个普通手机。”
“赶紧的吧,不成我就再说一遍。”
不过John已经习惯这种例行公事了,用不着再重复一遍内容。他打字,发送,然后看着Sherlock,仿佛这一切只是一种非常复杂并奇怪的握手方式。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怎么了?”John接着问,眼睛下面的纹路同情地变换着形状。“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跟见了鬼似的。”
Sherlock嗤笑了下,不过是一声奇异的气音。“说反了,John,反了。总是反着。纠正过来。你是说我看起来像个鬼魂。你才是看见鬼的那个。”
这也合理,于是John歪着头,有点儿慢吞吞的说,“好吧。那么,你有点苍白。”
“我住在伦敦,从来没入侵过……恩,任何东西,真的。我当然苍白。”
“从没入侵过任何东西?从来没有过?我说这可令人难以相信。”
“是么?”
“唔,你可得时不时地试试。我是说,神清气爽——呼。非常过瘾。”
John又在取笑他了。虽然如此Sherlock还是合上双眼,因为此时此刻他可以想象自己正侵入某样东西,可以看见自己径直走进John Watson医生的大脑,在每一个不同的细胞上——不,每个神经元,然后再是一个个细胞,原子,跳过分子,因为那不过是多余步骤——在John的脑子里写上自己的名字。除了Sherlock一直萦绕,他别的什么都不能想。归根结底,Sherlock想,难道我不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么?难道我不独特?难道我不比别人耀眼得多,就像被绑在火刑架上,脚下堆满了燃烧的火把,甚至是早上刚醒来的那会儿也亦然。如果John去寻找,他难道还能找到什么可更让他痴迷的?这于他根本就毫无害处,兴许还是件善举呢。
不,这不会。是。好事。Sherlock带着对自己的极度愤怒想。
“唔。你打算……告诉我了么?”John用他那种悠游,直接又不可轻易打发的方式问道。
而突然Sherlock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在他脑子里一切都清楚了。这正是他没意识到的问题——或许是一个五张贴片的问题,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已经解决了,然后他迅速坐起来,把双腿从John身后抽出来,两脚落在地板上。他们该吸地了,他寻思。猫,尘土,薯片渣儿,干涸了的啤酒——
“你得离开这儿。”Sherlock非常严肃地说。
“我……”John没声了。“是不是有个天敌和你约好了?”
“没有,当然没有,你个该死的笨蛋,”Sherlock根本不在乎这听起来怎样,即使John明明是在开玩笑,他从不在乎他的话伤不伤人。那只是真话。他倾近一点儿,“现在出去。立刻。”
“不,”John生气地回答。
阿。
所以有些命令他也不会立即服从。
“可你必须走。”Sherlock说,这回语气更有说服力。
“为什么?”
而这要如何作答……一个深邃的问题。
哦,何不说实话?的确,那比较不错,不是吗?可以省去所有丑恶而错综复杂的谎言,而谎言,不过是发明出来避免伤害别人和自己感情的东西,Sherlock自然从不介意伤害自己的感情,就更别提顾及什么别人的了,所以说实话。是的,那比较好。残忍要比善良迅捷得多。也更有效。
“我和你不同。”Sherlock低声说,脸上浮着半分微笑。
John清了清喉咙。“唔,是阿。你和谁都不一样。可你看起来也没有传染性嘛。”
就这样,真的。
我要是传染怎么办?
“好吧。不,好吧。我来——上帝,为什么我必须得——我和你不一样。我叫你去做的那些事情……还有别的。那些我……我想过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但,我不会。”
John没有惊喘,一点儿迹象也没有。他甚至都没动。但有一下急促的呼吸。不同于常。不管怎样,他没有走开。这个愚蠢的顽固的男人竟然坐得更近了,近到Sherlock都能看见,他通常隐匿在阴影里,下眼睑上的睫毛。他爱那些睫毛,就像人会爱那种柔软,无助,可爱的东西那样。
“你的话都没道……”John清着喉咙,又试了一回,“我和你说过了。几星期前就说过。唔,怎样……都没关系。”
“并非如此。”Sherlock自暴自弃地低语着。
因为他有张单子。脑子里有一份齐整的写着可以接受和不可以接受的事情的列表。下面是一份非常,非常简短版本的第一列,那些不可争辩的可以接受的事:
现在,吻我,
脱掉那毛衣,太难看了,不过反正待会儿,我要用它来当枕头,
告诉我你以前有过的每一个情人,我要把他们在你记忆里占据的地方压缩得更小,
用你的嘴唇亲吻我每一寸皮肤,虽然我很敏感,可我有非凡的自制力,
跪下,
告诉我上次你跪着时候的事儿,那不是在军队里,是在伦敦,我知道,
叫我的名字,喘息着叫我,要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你的拳头在我的床单间挣扎,叫我Sherlock,再说一遍,至少我知道此刻之前,你从没这么叫过这个名字,
问我有没有就性对人体的影响作过科学研究,问我自从发现了肛交后有没有重复试验,
永远别离开我,即使是我亲口要求你也别走,
但还有另外一列。而Sherlock知道那上面没有一样是可以“接受”的。事实上,那些都很可怕。他这一生从未想过让任何人免受伤害,而这种新的感觉,这种善意,也许甚至是同感,正在把他撕裂,而他绷得这么紧,都可以感到构建起他一切的每根丝线。可他极为不想让John知道这列单子。不可接受的表单。那阴沉可怕,可他老是想着那单子,忍不住留连,而分辨第一列的边界,和第二列的起头,简直是种挣扎。正是他想让John离开他的原因。
告诉我,既然你现已认识我,除我之外,你再也不会爱任何人,
让我带你去利物浦一个我熟识的车站,轨道在地下,当列车驶来时,我们可以站在铁轨上,直到最后一秒,我们会猛烈地从彼此身边分开,倒向两边的墙壁,火车会擦身而过,我们却毫发无伤,我保证,我以前这么干过,
看着我把只有一发子弹的左轮手枪抵住脑袋,扣动扳机,我很可能会没事儿,当平安无恙的我看着你的脸,你那甜蜜疲倦松弛美丽的脸,见证我仍然还活着,那就仿佛意味着你爱我,即使那时你还尚未爱上我,
既然我从不想要忘记你,拿着这把刀,在我大腿内侧划一道狭长清浅的伤口,我发誓,我不介意疼痛,我更想要这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