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抢?”
“妈,人家也是爸的儿子,怎么就不该得了?这本来也是人的东西。”
夏玫冷哼一声,嘲讽道:“你倒是会为别人着想,我看你到时候饭都没得吃了怎么办。我告诉你,夏家已经没钱了,别以为能供养起你那些吃喝玩乐。”
“家族信托不是早就设立了么?我们每个月靠份额也不会饿着,还有什么可抢的。”
“你以为你想拿就能拿到?信托掌控人可是段廷言,你要拿钱还得人家同意。”
“那不更应该跟他搞好关系么?我们去跟金主斗什么呢?”
“......”
然后争吵声就停止了,似乎是夏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嗒嗒的脚步声响起,就看到她掀开帷帘匆匆走了出来。
正面迎上段廷言两人,夏玫脚下一滞,本就铁青的面色更深了几分。
她身着一身纯黑衣衫,暗色让眼里的精利模糊了一些,但看向段廷言的目光仍明显暗流涌动,片刻不歇。
段廷言清冷的视线掠过她,未作停留,波澜不惊。
夏玫双臂交叉环抱,往他的方向小踱了一步,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们不愧是父子。”
段廷言语气淡淡:“看来,您已经知晓了遗嘱的内容。”
梁湘依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注视两人交锋。在别墅的时候,她早已听得专程前来的段正铭私人律师公布他在生前立好并公证的遗嘱内容。段正铭将手上的公司股份全部归于段廷言名下,剩余现金、理财和收藏品则交给了段氏家族信托打理,夏玫母子每个月只有固定的份额可以领取。
而且,信托的执行人被段正铭设为段廷言。
也就是说,以后夏玫母子从段氏领钱,还要看这位大儿子的脸色。
梁湘依记得,当时她听了遗嘱内容,低低感慨了一句:“其实...你父亲还是顾及你的。”
段廷言盯着文件的视线漠然到像是淬了冰,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他们。他在乎的是段氏。”
梁湘依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段正铭知道怎样对段氏最有利。
只有交给段廷言,才能让段氏稳定运行下去,继续屹立不倒。
段氏不能毁在自 己的手里。这是段正铭当初让段廷言入主董事会的原因,也是他身后全权交给段廷言的原因。
无关亲情,无关感情。
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段廷言母子离开段家后一直不闻不问。
更不会在发现段廷言有用时毫不犹豫地让他成为段家的一颗棋子。
所以,对自己的枕边人、亲儿子,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丝毫不足为奇。
正如夏玫所说,段父跟段廷言一样,果断狠绝,冷硬无情。
梁湘依默然。
耳边听到段廷言又继续说道:“段廷宇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他。”
但夏玫明显并不领这个情,也顾不上形象,扯着脖子尖声叫道:“你倒是怪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权力都在你手里,你分走了这么多钱,你弟弟成了捡你施舍的了。”
段廷言直视她,眉眼间的锋利感流露出来,但嗓音仍是低沉平缓:“是应该分一部分给您。毕竟我和母亲在外的那些年,多亏了您暗中‘照顾’。”
夏玫闻言身子一颤,表情都僵硬在脸上,唇色也变得煞白。她没有料到,自己害怕他们母子回来夺权而暗中使的那些绊子,段廷言竟然全部知晓。而且秘而不宣,隐忍了这么多年。此刻,她的气焰完全蔫了下去,眼神中浮现起一丝明显的恐慌。
段廷言似乎明白她在恐惧什么,唇角冷淡地牵起,道:“我不会迁怒无辜,我会送段廷宇出国留学,每个月固定给他打生活费。”
而后他的黑眸压了下来:“只要他安分,我可以保证他一辈子当个富贵散人。”
夏玫盯着他,唇瓣轻颤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随后,像是无可奈何,只得默然走开。
段廷言的视线又回到前方,凝视着牌位上父亲的名字。
梁湘依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有加入他们的家庭恩怨中,也不愿意去指手画脚。她之所以前来,是因为不管段正铭之前对她的态度怎样,他毕竟是段廷言的父亲,她还是想好好祭奠一下。
但是段廷言从一踏进灵堂起,就在牌位前笔挺站着,既不叩首,也不躬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过了一会,他转身:“走吧。”
“嗯?”梁湘依不解,走?走哪儿去?
但段廷言已经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梁湘依也随即跟了上去,走出灵堂的时候,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段正铭的牌位。
在灵堂前,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没有一个顾及他尸骨未寒,而是在争执着他留下的遗产。
他不爱任何人。
所以,到头来,也没有人爱他。
段廷 言直接走出了庭院,上了在外面等候的车辆。
梁湘依跟着坐进去,不安地问道:“我们这就离开了么?”
“嗯。”
“可是......”葬礼仪式都还没有举行。
段廷言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湘依见他已有安排,便不再说话。
在行驶的途中,梁湘依想到刚才段廷言的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夏玫在他和母亲离开段家的那些日子里曾暗中作梗。那时正值夏氏强盛时期,让他们无权无势的母子过得更艰难一些,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他却没有报复在段廷宇身上......
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段廷言主动开口解释:“段廷宇他本身并没有错,像我一样,他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在他身上。”
“你还挺有恻隐之心,都不像你了。”梁湘依浅浅笑了下,“还愿意送他出国读书。”
“但是一旦我知道他母亲在暗地里不安分,他在国外的生活费就停了。”
梁湘依神色一顿,内心谨然。
果然,这才是他。
他将段廷宇送出国,也是将他作为自己手中的一个砝码。
是给夏玫的一个警告。
她敢背后搞小动作,他就敢动段廷宇。
段廷言倚靠着椅背,看向窗外,声音悠远深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像我以前一样打工而已。”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车停下了。
车门打开,段廷言先行下去。
梁湘依随之下车后,仰头一看,正面是一处陵园。
既不宏大,也不气派。
甚至连名称,都只是用一个普通的木质牌子挂上的。
“这是......”梁湘依疑惑地看向他。
段廷言没说什么,拉起她的手,开始往里走去。
这里远在城郊,荒芜丛生。几棵枯树屹立,一片杂草疯长。初冬的风呼啸吹过,凛厉又慑人。
里面的一个个陵墓排列得并不齐整,相隔甚远,似乎好久都没人打理了,碎石子散落在路面,走起来有些硌脚。
梁湘依就这样艰难地跟着他行进。
突然,段廷言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
梁湘依定睛一看,墓碑是黑色大理石,上面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位女人的头像。虽然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能看出女人的容貌精致清丽,带着淡淡的恬静笑意,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和周围原生自然的环境倒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梁湘依的视线顺着往下,下面写着一竖行字, “林清苹之墓”。
段廷言站在墓碑前,与他站在自己父亲牌位前一样,薄唇紧抿,不着一语。但眼里流淌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梁湘依没有询问他,但从那张照片中眉眼与他相似的人,她已经明白这是谁的墓了。
段廷言在墓前站了很久,才哑声开口:“妈。”
夕阳在地平线上将落,山间薄暮冥冥,四野的风声哗啦吹过,压弯周围一片枯草。
段廷言的话一出口,就消散在风里,被带向远方。
“我要正式接手段氏了。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
“我没法面对您,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来看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秒,才接着道:“这次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梁湘依站在他身侧静静听着,目光仔细描摹着墓碑上照片中女人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