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不了,也无法面对。他被困住了。颤抖着。无法呼吸。
雷斯垂德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于是他偷偷和麦克罗夫特说了几句话。
一星期后,大英帝国政府给自己安排了一趟家族旅行,夏洛克被架上了飞机,约翰紧紧跟在他的后头,一句话也没说。
柬埔寨,暹粒省(Siem Reap)
“麦克罗夫特和夏洛克上哪去了?”
约翰神色紧张地问着,但他身后那片充满禅意的奢华大厅显然并未被他的不安情绪影响,依旧维持着淡然的静谧祥和。
“冷静点,约翰,他们只是去和皇室打声招呼。”雷斯垂德一派悠闲的摊坐在精致的丝绸缎面沙发上,手上还端着杯散发着些许柠檬香气的香茅水。
“但麦克罗夫特不是才说过这趟是私人出访?而且他带着夏洛克干麻?”更离奇的是,那家伙都竟然都没耍赖或挣扎一下就跟着对方走了,简直不可思议。
“呃,技术上说起来,是夏洛克带着他哥哥出席会面。”
“什么?”医生原本搭在佛像上头的手滑了一下。
“我也是在飞机上才知道的。”探长叹了口气揉着眉间的皱纹,“那家伙在逃亡期间曾经在泰柬寮边境逗留过一阵子,不但帮当地政府破获了一桩数量空前的毒品走私案,还抓到了源头的毒枭。”
“这听起来是件好事……但通常牵涉到夏洛克的大案子都不会这么和平单纯的收场,所以他又惹了什么麻烦?”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但……”探长欲言又止的语气显然激发了约翰的好奇心。
“他把缴获的毒品弄丢了?边境帮派火拼?揭穿了皇室丑闻?”
“不,他围剿了当地的毒枭之后把那些应该销毁的毒品转手卖给墨西哥的跨国贩毒组织,而且还真的把钱都弄到手之后才以黑吃黑的方式又把对方人赃俱获的卖给DEA(美国联邦缉毒局) ,藉机狠狠赚了一笔悬赏奖金,再加上之前查获但没有上报的巨额地下资金一起都分给了这三个国家……所以他名义上算是这几个国家的荣誉公民和皇家盟友。”
“福尔摩斯家的人对低调逃亡的定义果然和一般老百姓有些出入。”约翰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暗自吐槽了一下。
“同感。全世界大概也只有那家伙能在流亡时搞出这种程度的灾难。”
“等等,我记得他曾经很得意的告诉我他流亡时的资金是自己赚来的,该不会——”
“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医生。”探长扶着额头像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般,“但麦克罗夫特至少三五年之内不能接近墨西哥和邻近地区……至少在中南美洲黑帮撤销对他的追杀令之前都不行。”
“换个角度想,至少你们成功征服了东南亚。”
“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出现在这里而不是马丘皮丘的原因。”探长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嘿,听着,谢了,Greg……关于这次旅行。天知道我多需要放松一下,特别是从夏洛克回来之后。”约翰叹了一口气后总算在探长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我和麦克罗夫特也很久没出来走走了,福尔摩斯夫人一直很介意她儿子没能给我搞个像样的蜜月旅行——倒不是说我会在意什么的,你知道的。”雷斯垂德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有些不好意思的骚了搔头发回答着。
“我懂。但不管怎样还是替我向麦克罗夫特说声谢谢。”约翰接过了侍者递上的沁凉饮料,感觉全身的紧绷神经一下子舒展了开来。
夏洛克不在的期间,他其实一直都不是自己一个人,麦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总是不着痕迹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默默支持着他,陪他一路走了过来。
他们就像一堵坚实的墙,每次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只要一转身就能找到歇息的地方,让他喘口气,重新开始。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恐惧和心痛都不会因此减少,但至少他能继续走下去。
就像现在。
到了下午,两个福尔摩斯终于搭乘着军用直升机回到饭店之后,四个人才开始了观光行程。
旅馆经理原本为他们安排了一台高级冷气房车,但夏洛克一踏出饭店大门就兴奋的拉着约翰朝向当地特有的交通工具——嘟嘟车飞奔而上,低头和司机交代了几句之后便一溜烟的失去了踪影。
探长连出声叫唤的机会都没有,一只手停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消失在街道外的车阵中,麦克罗夫特只好尴尬地额外付了一笔丰厚的小费请司机一路飞车跟在后头追赶他们。
年长的两人不禁扶着额头感叹,这景象根本就和他们在伦敦时没什么两样。
但夏洛克似乎稍微恢复了精神,那是个好的开始。
“我不懂为什么我们非得要来看这些笨庙和破石头,它们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无聊。”
夏洛克穿着合身的薄长袖衬衫,敞开的领口露出了一小片因为太阳直晒而稍稍泛红的肌肤,不耐烦的踢着脚边的石块,在一堆看起来像废墟的吴哥窟遗址里发着牢骚。
一头鸟巢般的黑色卷发在嘟嘟车上被风吹的毛毛燥燥,约翰花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忍着笑把它们弄回了原先的样子。
“夏洛克,如果你能展现一丝对于人类信仰的尊敬,我想对于英国的整体国际形象会多点正面评价。”
麦克罗夫特皱着眉头用黑伞绊住了夏洛克,试图阻止自己的亲弟弟,一个三十几岁的英国绅士,像只不得体的灵长类动物般沿着巨型的植物气根在神庙里爬上爬下。
“那些蠢蛋到底期望自己能从这些破石头里面悟出什么道理?如何在丛林里建立一个王朝然后把它毁掉?”侦探不甘心的迈着一双长腿在石梯上跳来跳去,完全无视了上头的封锁线和告示牌。
“等等,话说回来,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这里是世界级的观光胜地?”
约翰注意到他们一行人打从进入这处遗址后,从头到尾除了随伺在旁的英文导游和一群推测是当地政府官员的人之外,几乎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怪了,难不成这种没有冬天的地方也有旅游淡季么?
“那是因为某人以英国政府的名义捐了一大笔遗产修护费,给我们换来了四张全区通用的VIP EXPRESS。”探长指了指他们别在身上的通行证,仔细一看,果然和售票处张贴的范本不一样。
难怪外头的警察和巡逻员比平常多了两三倍,约翰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他原先还以为是政府发布了临时戒严令之类的。
“……你们兄弟俩字典里写着"低调"的那页是不是给胶水糊住了?”
“不,我只是不希望让夏洛克的幼稚行为影响其他到观光客。”麦克罗夫特清了清喉咙提出纠正,但显然听在一般人耳朵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你干脆把其他人都赶出去?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把字典里标注了"人权"的那页也吞了吗?”探长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风吹不动、一脸闲情逸致把玩着黑伞的始作俑者。
妈的,那些毒枭真的应该庆幸自己是遇到流亡的夏洛克而不是他的控制狂哥哥。
“约翰——”突然间,侦探的一声叫唤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怎么,找到凶手了?还是发现了一千年前的命案现场?”医生没好气的转过头去,发现夏洛克一脸严肃的盯着封锁线里头修复到一半的石墙瓦砾。
“那群笨蛋把编号2674和2676的石块弄相反了,它们上面的花纹虽然衔接的起来,但里头内容的前后顺序颠倒了。”夏洛克用不以为然的表情指着修复后的壁画雕刻其中一段。
“你怎知道内容不对?等等……你看得懂古柬埔寨文?”探长抢先一步提出了质疑。
“废话。我还知道如何分辨泰文和寮国文字。”侦探翻了翻白眼,用一副理所当然的不耐烦表情回应着。
“怎么分?”约翰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会读暹逻文字的西方人,印象中,某个在这里拍过电影的性感女星身上也刺了一段类似的经文,那对他来说简直酷毙了。
“这个——”侦探指着面前石碑上的柬埔寨文,“是痉癵的蚯蚓带着蕨类的长尾巴,而泰文是精神饱满举止优雅的蚯蚓,寮国文字则是聚在一起吹泡泡的蚯蚓。”他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沾沾自喜的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