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不置可否，他露出一个假笑，“这是天赋，我亲爱的John。”
John没理他，看见那边的喷泉沿上停着一只鸽子。他站起来，向那只鸽子走过去，“看，我总算找到一只可以喂的了。”
喷泉沿上有些湿滑，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慢慢蹲下，把手伸过去。那只鸽子伸出红色的喙，似乎是对他手里的饼干屑产生了兴趣，John回过头，得意地朝Sherlock笑了笑。
但是那只鸽子突然飞起来，吓了John一跳，他脚下一滑，摔进了喷泉里。
“John！”
水虽然不深但是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够呛，万幸的是他马上就被侦探从水里捞了上来。抹开黏在脸上的湿发，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没事的……”可是头脑忽然一阵晕眩，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Sherlock用外套裹住他，把他揽在怀里，神色非常忧急。
John看着他紧皱的眉，想说话，但是该死的虚弱和黑暗夹杂着向他猛烈轰击，他抵挡不住，闭上了眼睛。
侦探紧紧盯着沉睡着的John，执起他的手在颊边轻蹭。
他沉默不语，深邃的眸子里牵扯着浓稠的悲伤。
床上的小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凝视着Sherlock的瞳眸，扬起了一个微笑，“Sherlock……”
Sherlock轻轻应了一声，在他的手背上轻吻。
“我会没事的。”John的手指轻轻抚摸着Sherlock的脸，他的声音很温柔。
Sherlock注视着他，眼底的浓雾慢慢退去，他勾起一个同样温柔的笑，俯身吻他的额头。
“你当然会没事。”
“阳光真好。”John转头看窗外，轻声说。
“你抱我晒一下太阳，好不好？”
Sherlock这次没有反对，他轻轻把John抱起来，坐到窗边。
阳光暖绒绒地晒在他苍白柔嫩的脸上，他的金发软软地落在Sherlock的肩膀上。眯着眼睛，他的手被包在Sherlock手中，背后是侦探的温度，鼻尖弥漫着侦探的味道。
“真好……”
他轻轻呢喃，把头往Sherlock颈窝里缩了缩，声音慢慢弱下来。
“我就睡一觉……你要叫醒我哦……”
Sherlock轻柔地吻着他的额头，在阳光的抚摸下，闭上眼睛。
梦里仍然是John温柔一世的笑靥。
他站立在日光下，海蓝色的瞳眸中落满灿烂的琉璃。
Will you hold on me.
We will never fail.
你紧紧拥抱我。
我们将铭记终生。
第24章 无泪【医生没有眼泪】
John天生不会流泪。
他并没有什么病，可是从小到大，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
甚至是在父母的葬礼上。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两座冰冷的黑色石碑，被满脸泪水的Harry揽进怀里，紧紧拥抱。
Harry胸前的黑色花朵蹭着自己的脸颊，划过他的眼睑。他抬起头，一滴滴透明的泪珠就掉到他的眼睛里。
温热而又真实。
长大后他去参军，去了战火纷飞的阿富汗。那些笑容明媚眼神灿烂如耀眼阳光的男子，都被这场浩荡的火焰吞噬，John甚至还能闻到他们被火舌舔舐而发出的刺鼻焦味。
他的瞳孔像是被火烫伤，一阵阵地发疼。可是眼底被灼烧地干燥滚烫，将承载悲痛的泪水统统蒸干。
John自己都在痛恨他的无情。
后来他回到伦敦，一个人生活，夜夜被噩梦烦扰。那些恶毒的记忆就像一条条滑腻的蛇，缠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就当是为了赎罪。
在被被噩梦惊醒时，他总是抱着双膝闭上眼睛想。
眼睛还是那么干燥。
再后来他就遇见了Sherlock。稀里糊涂地成为他的室友，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命送到他面前。可他心甘情愿。
和Sherlock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没有再做噩梦。
“不会流泪？”Sherlock俯下身子凝视着他海蓝色的眼睛，歪了歪头。
“是的。”John被他突然的凑近惊了一下，他后退一小步，点点头。
可Sherlock却紧追不舍，他上前又和John紧紧贴合在一起，“为什么不去治好呢？”
John被迫与他对视，他望着Sherlock漂亮的烟色瞳孔，轻轻一笑，“不会流眼泪也挺好的。”
“流泪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不是吗？”他低下头，没看见Sherlock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很久，他听见Sherlock低沉的轻笑声，困惑地抬起头，侦探眼底有光华渐次流转。
“不，John。”
他俯下头，几乎与John的鼻尖相贴。John能够看见他眼中被灰蓝雾气缠绕的星辰。
“逃避悲伤，也并非勇士。”
他愣住了，侦探的气息渐渐远去，只有那如同暗夜之声的嗓音还停留在耳边的发间。
逃避悲伤，并非勇士。
John静静地站在Sherlock的碑前，轻轻呢喃出这句话。他笑着蹲下来，眼角涨得发疼。他揉了揉眼睛，手指划过上面烫金的名字。那个当初信誓旦旦说会治好他的侦探，正长眠于此，不谙世事。
“你看，你最终还是没有治好我。”John低垂着眼睫，温柔地低语。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而有些麻木，他索性坐在石碑前那块潮湿的地上，抬起眼睛静静凝视。
“你这个混蛋，骗了我那么多次。”他轻叹一声，语气宠溺无奈。靠在石碑上，他唇边依旧淡淡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我还以为你真的可以治好呢。”
“不过，不治好也不错。”
他暗自嘀咕，瞳孔里滚烫地印着侦探的名字，他吸了吸鼻子，再次揉了揉眼角。
至少我不会让我的伤疤，赤裸裸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静默了好一会儿，John闭着眼睛靠在碑前，像是睡去了。半晌，他在微风轻抚中睁开双眼，注视了石碑良久之后，他凑过去，在冰冷的黑色石头上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拜托，Sherlock。”
微不可闻的祈求，嗓音沙哑四散在空气中。他站起来，转身离去。
拜托。
再给我一个奇迹。
“John，你该找个新室友了。”Mrs.Hudson没接过John手中那份两人的房租，她只是皱眉，心疼地看着他。
John愣了愣，他歪头想了想，露出一个微笑，“不，我可不想再找室友了。”
“或者你交个女朋友，哦或者男朋友？”
医生无奈地把手里的钱放进Mrs.Hudson的手里，“不，太太。我现在这样不适合找女朋友，哦别想着给我介绍男朋友。”
他低下头，近乎甜蜜地笑了，语气犹如在情人耳边诉说爱语，“我可不想别人弄乱了他的东西。”
当初惊鸿一瞥，换来今日半世牵绊。
他就像一帘春雨，洒进他的心里。从此半是明媚，半是潮湿。
又是一个星期日，John又去了那块墓地。他絮絮叨叨讲着一星期以来的事情，然后用满含爱意的眼神看着石碑，轻语一句“我想你”。
你没有归期，我便安于宿命。
一生守你。
这样连续不断持续了三年，可有一天John再次来到那块安寝之地的时候，却发现Sherlock的墓碑没了踪影。
“请问一下，”他急切地抓住经过的守墓人的手，“这里的墓碑去哪了？”
“哦。”守墓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他的帽子紧扣着头，看不见脸，“被这家人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他们说要是有一位先生来探望，就告知一声：不用再守着他了。”
John颓然松开守墓人的手，他拿出手机，正想打电话给Mycroft，却突然抬起眼睛紧盯正转身离开的守墓人，神色模糊。
“先生。”他叫住守墓人，嗓音有些发沙，像掺了几颗石子，“您能摘下帽子让我看一下吗？”
守墓人佝偻的背影顿住，他没回头，依旧抬步向前走，“我的脸被毁了，怕吓着你。”
John终于忍受不住胸口汹涌而出的难受，他对着守墓人的背影喊，表情受伤得仿若一只困兽，“Sherlock！你还要装多久？两年前这里还没有守墓人，今年却突然多了一个！还有你走路的步子！天知道我有多熟悉你举手抬足的样子！你要化妆也应该改改你那副讨人厌的模样！”
他死死看着守墓人停住的身影，他感觉到眼底忽然窜涌起一股烈火，烧得他瞳孔发疼，整只眼睛都几乎脱眶。咬住下唇，他在满目的模糊中看见那背影逐渐挺直，那人转过身子，露出那张早已刻印在心口的苍白脸庞，和那双落满星光的深邃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