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两个多月,其实吴树涛本身已经非常后悔,他家人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说服了他指证你姐。
他家人给了我他的口述录音,还拿来吴树涛的手机让我截取了聊天记录,有了这些,我又去找了齐利冉,说服她为自己,也为她失去的高考发声。
齐利冉恨你姐,陆悦欣她们也恨你姐,我和齐利冉一块儿找到她们时,原本她们不大愿意配合,毕竟是我把事情闹大,让她们退学的退学,处分的处分。
可她们也不是傻子,这么好的洗白机会,还能报仇,她们当然不会放过。
尤其,比起我,她们更恨你姐。
联盟很轻易就建立起来,都是手握确凿证据的,你爸妈就算帮你姐找水军,也压不住陈寒几千万真粉,还有那么多粉转黑路转黑的。
最重要的是,水军越多,反弹只会越激烈,造出的声势也越大,对你也越有利。”
家离医院不远,说着话就到了,小区不准进外来车辆,安沐下车和保安说明情况,又登记了姓名住址电话,总算获准放行。
简以溪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睁眼看了看车窗外陌生的小区,眸底映着交替而过的法国梧桐,诧异道:“你不先送我回家吗?我记得应该是路过才对。”
医院→别墅区→福盛花园。
该是这个顺序才对,怎么路过别墅区安沐没喊她下车?
出租车一路开到安沐楼下,安沐先下了车,又绕到车子这边扶她下来,一起进了公寓楼。
中午时分,业主们不是上班上学就是在家吃饭睡觉,楼道里空空荡荡,脚步声带着回音。
等电梯的空档,安沐扶着她道:“回家干吗?你妈在医院,你爸在上班,保姆也只顾着听你妈吩咐给你姐准备吃喝,哪儿顾得上你?”
简以溪垂下眼帘,依稀笑了下,浅淡又苦涩。
“可那是我家,我总是要回去的。”
——那倒也未必。
回到家,安沐开了饮水机,兑了杯温水给她先润润唇,这才翻开手机点了外卖。
“开了三天的液体,明天还得输,后天看情况,不行就请假。”
安沐的公寓不大不小,两室一厅刚刚好,住一家三口也是足够的,不像简家的别墅太大了,空空荡荡的反而不像个家。
简以溪道:“后天周一,还得交检查通报批评什么的,恐怕不好请假,再说,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睡一夜应该就没问题了。”
“到时候就看情况。”
简以溪嗯过之后,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沙发只有一张,安沐双腿交叠优雅地端坐沙发这头,简以溪膝头并拢乖顺地坐在另一头,两人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外卖还要等会儿才能到,安沐看了眼简以溪空了一半的水杯,接过放到茶几。
“你躺下休息会儿,饭来了吃了饭再上床好好睡。”
简以溪被她推着躺倒,刚换的拖鞋啪嗒啪嗒两下掉在地砖,安沐回房拿了条薄毯出来,暂且先给她搭在身上。
“别真的睡着了,闭目养会儿神就好。”
简以溪勾唇笑了下,虚弱的笑容带不出那浅淡的小梨涡。
“还是算了,我一闭眼肯定就睡着了,你的手机借我用下,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安沐的手机递了过去。
简以溪也没避讳她,就那么侧身躺着,胳膊压在薄毯外,回忆着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温巧云的声音隔着手机都透着不耐烦。
“你好,哪位?”
“妈,是……”
只说了两个字,温巧云那边就炸开了锅,隔那么远安沐都能听到了里面歇斯底里的女高音,虽然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可看到简以溪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迅速褪尽,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简以溪试图解释:“我发烧了,刚输完液,所以……”
“不是,妈,我不是故意……我……”
“那些人不是我找的,我没有要家里难堪,我……”
“妈,你先听我说,我其实……”
“你先别急,她……”
每句话都是开了个头就被打断,根本不给她机会说完。
简以溪抬臂挡住眼,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紧咬着下唇,放弃了争辩,强忍着听着电话那头狂轰乱炸,试图等温巧云发泄完了再找机会开口。
可惜她最后也没能等到那个机会,温巧云骂痛快了,直接挂了电话,从头至尾没听简以溪答过有关自己病情的,显然对面根本没有问。
电话挂了很久,简以溪还捂在耳朵上,挡眼的胳膊又挡了片刻才蹭了蹭挪开,半垂的眼帘隐约可以窥到眼尾的熏红。
简以溪坐起身,摇了摇手机:“我能再打个电话吗?”
简以溪这次想都没想,熟练地拨出养母的号码。
嘟嘟——
养母接得很快,对面是吵杂的马路声。
“喂?希希吗?”
当年走失时简以溪已经三岁,虽说不清爸爸妈妈的名字,却知道自己叫溪溪,养父母根据这个给她取的名字,孟希。
“这不是我的手机号,你怎么知道是我?”
“害!这还用想?咱们家就你一个在潍城的,我一看上面写着潍城,我就知道肯定得是我闺女!”
简以溪支着一条腿,手肘撑在膝头,手掌撑住了额头,无声地颤了口气,装作声音轻快道:“你们在哪儿呢?这么吵?跟爸在大街干活儿呢?”
“嗯!今天生意不错,好几个人找你爸!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我们这两年多攒点儿钱,等回头你考上大学,你考哪儿我们上哪儿租房,我们离你近点儿,陪你四年,等你结婚了,有娃了,我们就……就不找你了,我们旅游过我们的去。”
两老口不能生,最喜欢的就是孩子,过年那会儿还开玩笑让她大学毕业了赶紧结婚,给他俩生个外孙外孙女抱,现在却顾忌简家人的情绪,连看都不敢看了。
简以溪撑着额头,紧闭着眼,碎发遮挡了她的神情,却挡不住她几声不易察觉的颤音。
“旅游啊?那挺好,现在视频这么方便,想我了就给我发视频。”
“诶!好!你在那边怎么样?怎么听着你的声音有点不对?”
“我刚睡午觉起来。”
“哦哦,行,在那边好好的,那私立学校可不便宜,肯定比咱们这儿教的好,你辛苦两年,等考上大学,你这辈子起码就有点保障,简家再富你也得自己有本事才行,不能因为家里有钱了就放松自己,知道没?”
“嗯?啥事?”
“我……我想你们了,我去看你们好不好?”
养母原本笑呵呵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妈也想你,可你才刚去,马上就回来看我们,你亲爸妈肯定不好受,妈怕他们会给你脸色瞧……你……”
养母的声音哽咽了,怕她听出来,故意大声吆喝道:“哎呀不行了,不能给你说了,你爸还在电线杆子上爬着呢,还指望我给他递东西扶梯子,就这样吧,回头再联系,挂了。”
养母匆忙挂了电话,可简以溪还是听到了挂电话的瞬间,那边压抑不住的一声抽泣。
简以溪抱着膝盖趴了很久,这才抬头把手机递还过来,强打精神笑着。
“我妈……养母他们正干活呢,他们会得多,什么活儿都接,帮人焊广告架子,装窗户,铺油雨布防漏……他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低人一等,也没觉得他们让我抬不起头,我……我不明白我爸妈为什么要说他们把我教坏了?”
简以溪依然笑着,好像不笑她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安沐接过手机,随手放到茶几,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简以溪仰头敛了敛快撑不住的眼泪,强忍着敛了回去,这才跪爬着探过身来。
话音未落,安沐突然抱住了她,就像十二年前她离开顺义来潍城,养母在车站突然抱住她那样。
直到现在安沐都清楚记得养母怀抱的温度,相信十六岁的自己记得更清楚。
这种时候,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个拥抱。
“他们不丢脸,你也不坏。”
怀里温软的身躯僵硬着,好半天才放松下来,再开口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
“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明明几天前爸妈还说找了我很多年,说很想我,说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我,还说会对我好,可……可为什么眨眼就成了这样?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