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孟烁走后,晏棠走到廊下,坐在竹镶玉板的躺椅上,幽幽遥望苍穹。深秋之夜,身下玉板凉沁逼人,正巧抵消了他身上的炙热。
之前总是柔柔主动,如今轮到他,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柔柔贵为长公主,什么都不缺。他给权,她不要,给她钱,她不稀罕。
到底怎么样才算对她好呢?
晏棠心里混乱如麻,理不清头绪,悻然阖上了眼帘。
如若明日柔柔出府就好了,他实在是好想见她。
翌日天还没亮,晏棠蟒袍玉带加身,准备与晏尚同一起上朝。
都督夫人束丽不过三十有七,风韵犹存,亲自将夫君和儿子送到府邸大门外,伸手揽住儿子的臂弯,“儿啊,若是有空就常回府来看看,本就做的不是好差事,娘日夜都挂念着。”
话到末尾,她埋怨地瞪了一眼晏尚同,好生的孩子非要送到锦衣卫。
晏尚同感受到夫人眼光里的怨恨,难堪地笑笑,并未多言。
“娘放心便是,锦衣卫可是大好的差事,出不了什么茬子的。”晏棠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自己。
“你们爷俩真是如出一辙。”束丽叹气,倏尔想到什么,“对了,淮安王的嫡女你看中了吗?若是看中,娘好去——”
话没说完,就被儿子寒凉的眼神堵住。
晏棠冷声道:“娘,若你再擅作主张,儿子就永远不回这个都督府了。”
他踅身就走,看起来气咻咻的,空留束丽欲言又止。
“你啊,他不想成家就算了,总追那么急做什么?成大事者,谁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晏尚同憋不住了,嗔怪夫人一句,随后大步去追,“儿啊,等等爹!”
束丽悻悻站在都督府门口,目送父子俩的马车离开巷口,这才转身回府。
晏家三代单传,晏棠自小就是殊宠加身,谁知却养成个凉薄性子。
“哎——”
束丽沉沉叹气,真不知道哪家女儿能驾驭的了这种冷漠之人。
今日早朝还算安稳,唯独天子神色不愉。
下朝后,晏棠直接回到了都指挥使司。这头刚坐下,孟烁就来禀告,“大人,长公主出府了。”
晏棠一听,幽寂眼眸凭然生出亮意,想必是风寒好了。
他斟酌些许,淡淡道:“吴广的案子你交给岳千户去处理,你跟我出去一趟。”
孟烁点头道是,很快将案子转接好。借着这个空档,晏棠换了身赭色圆领常服,不多时二人离开了都指挥使司。
黑绸马车载着晏棠来到了秀庵街,远远就能看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一家胭脂铺外。
靠近而望,竹筠和一位头戴帷帽的婀娜女子立在柜面前,正低头挑选着物品。
晏棠下了马车,站在胭脂铺门外等待。里头两人很是磨蹭,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起身离开。
方一出门,晏棠就挡在两人身前,吓的她们身子一颤。
竹筠很快沉静下来,福身道:“晏大人。”
“嗯。”
晏棠颔首示意,脉脉含情的目光一直落在帷帽女郎身上,正要开口唤她,她却掀起了帷帽上的纱幔,恭顺福礼道:“奴婢见过晏大人。”
凝着面前水灵但略显庸俗的少女,晏棠怔在原地
这人,不是柔柔。
作者有话要说: 晏棠:??被摆一道?
李映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9章 、扶摇上
这次出来见马禄,李映柔留了个心眼,让府邸婢子乔装打扮,由竹筠带着去胭脂铺晃荡一圈。而她则轻装简出,带着胭脂和阿垸几人从后门离开了府邸。
为的就是混淆视听。
与马禄见面的地点约在京师郊外的福来客栈,这客栈地处偏僻,平日里住的都是普通商客,格外不起眼的一个地方。
下马车时,李映柔身披鼠灰大氅,宽大的帽檐遮住她半面容颜,唯独露出一张丰润的红唇。
她在阿垸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天子房,推开门,一道欣长瘦高的身影挺拔立在窗栏前。
马禄穿着皂色窄袖服,约莫二十多岁,生的剑目星眉,回身看他们时目光锐利如鹰。
昨晚轮他在都指挥使司值夜,刚回到府邸,就有人从房顶扔下来一枚装信的竹筒。
看到胭脂的名字时,他心头骇然,本想带人一起过来营救,又怕胭脂遭到意外。斟酌再三,决定独闯虎穴。
凝着眼前沉默的两人,马禄冷声道:“你们究竟是谁?胭脂呢?”
“马同知不要着急,胭脂我给你带来了。”李映柔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帽子摘下,“只是不知道,马同知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吗?”
话音落地,马禄薄唇微张,神色怔然。
面前是个神清骨秀的美娇娘,巴掌大的小脸上桃花铺面,双眸含波,与生俱来的高贵悉数而出,让人过目不忘。
空气凝滞许久,马禄回过神来,拱手施礼道:“臣马禄,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马同知不必客气。”李映柔行至圆桌旁坐下,手拎紫砂茶壶倒了两杯茶,扬手一比道:“坐吧。”
马禄思忖些许,坐在圆凳上,他是个明白人,开门见山道:“长公主想让臣做什么?”
饶是他强作淡定,但他那双紧攥起来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李映柔轻瞥一眼,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只需要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而已。”
她慵懒地眯起眼,朱唇堆叠着盈盈笑意,上位者的从容和决绝在她身上凸显的淋漓尽致。
马禄出身中层官宦世家,父亲在京外当地方官,他自小受父亲影响,讲究中庸之道,鲜少拉帮结派。即便是对如今的指挥使晏棠,除却恭敬,并无巴结攀高的意愿,只求在暗流中明哲保身。
然而现在,他忽然被人捏住了软肋。
在女人灼灼的注视下,马禄脊背寒热交替,不知不知觉襟口就变得微潮起来。
曾经他父亲说过,身为锦衣卫一定要清心寡欲,他当耳旁风破了忌讳,如今真的受人桎梏了。
现下悔悟已经晚了,红颜已经身种在他心中,若是强行挖掉,他的人也就跟着颓了。
时间静静流逝,李映柔不急不躁的盯着他痛苦沉思。单看这反应,马禄心里还是有胭脂的,拿下他的胜算大于七成。
终于,马禄怅然松口:“长公主,臣愿为您所用。”
啪啪
李映柔欢快击掌,双眸含笑道:“我就喜欢跟畅快人做交易,阿垸,去把胭脂姑娘带来。”
听闻胭脂的名字,马禄眼中光华流转,不多时,胭脂进入房中时,他遽然起身,快步将人搂进怀中。
“胭脂,你没事吧?”马禄抚着她的面颊,担忧地打量着她。
“禄郎,我没事。”胭脂小鸟依人的偎依在他胸膛上,“这位小姐将我照顾的很好,还答允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禄郎放心便是。”
他们郎情妾意的说着暖和话,全然不顾屋内还有旁人。
李映柔跟阿垸稍显尴尬的互视一眼,轻轻嗓子道:“我就不打扰二位卿卿我我了,告辞了。”
马禄这才察觉到自己唐突了,脸上掠过一丝窘色,松开胭脂谦卑道:“多谢长……”在对方眼神威慑下,他顿了顿,“多谢小姐宽宥。”
李映柔起身踱至门前,回头说:“胭脂的卖身契暂且保存在我那边,时机一到,我会交还与你。”
两人首次交易,必当要留一后手。马禄心知肚明,沉声道:“是,小姐放心,我定当倾力回报。”
离开福来客栈,李映柔坐上马车,轻佻幔帘抬眸遥望,二楼厢房窗户隐约能看到两人相拥的剪影。
真好。
她撇撇嘴,将幔帘放下,忽然好想来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恋。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稍纵即逝,她生在皇家,又肩负仇恨,这种清纯无暇的感情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拥有了。
权利和欲念的漩涡,终将与她为伴。
回到府邸时,苏家的马车正停靠在外。李映柔一愣,原本以为是苏恪来看她了,谁知来的却是苏家的一位侍从。
侍从不到弱冠年纪,面容含笑,躬身施礼道:“苏大人听闻殿下得了风寒,特意让小人将这雪参送来给殿下调养身体。”
说罢,将手中巴掌大的锦盒呈给了竹筠。
自从霄山一别,李映柔一直没来得及见到苏恪。她派人打听过,苏恪现在颇受吏部重用,已经是后备提拔名册上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