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权臣解青袍(27)

作者:马马达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寻常百姓连变故还未曾察觉,中京剧变已在连日缠绵的阴雨中悄然消弭。

裴简之连日走路带风,他潜入中京营救圣皇,虽说最终没用上,忠心可嘉。圣皇颁旨嘉奖,连带北禁卫也很有脸面。

错午之时,裴简之招呼唐恬一同面圣,“圣皇此番惊吓不小,如今抱病见你,小子,升发就在眼前。”

唐恬奇道,“为何见我?”

“圣皇听闻蛇道事,说要见你。”

唐恬心下打鼓,却也无可奈何,跟随裴简之又一次入内御城,由内侍指引,又一回到了清平殿。

圣皇果然病着,隔着珠帘召见。

唐恬磕了头,起身便见珠帘后一个人影横卧榻上,喘息声急而粗重,不时剧烈咳嗽,咳声引动胸腔鸣啸——

唐恬心下一动,病在肺腑,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二人默默等她咳完,还不及说话,一名内侍进来,隔着帘子小声道,“还没走。”

便听“呛啷”一声大响,圣皇已是砸了茶盅,“你去问池青主,他是不是也要造反?”一语未毕,又咳得惊天动地。

裴简之扑通跪下,唐恬忙也跪下。

内侍不敢迟疑,匆匆出去,不过半刻回来。圣皇仍旧咳得昏头涨脑,喘声如牛,“他怎么说?”

内侍跪下,瑟瑟道,“中台言道,陛下身子不适,不可妄发旨意,他……他就在原地,静等陛下收回成命。”

“妄发旨意?”圣皇冷笑,连喘带咳道,“朕乃天子,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便是朕错了,也是他裴寂命该如此!你去告诉池青主,他便是跪死在那里,朕今日亦要杀裴——”

碰一声大响,圣皇居然栽下龙床。

裴简之唬得一跃而起,扑上前扶起圣皇。

圣皇靠在裴简之怀里,满面通红,双目充血,如捕猎的野兽,恶狠狠道,“去传朕旨意,裴寂弑君作乱,丧心病狂,即刻杖杀,内御城诸人等,无论品级高低,身份如何,即刻往法祖殿观,观——”她喉中格格作响,最后一个“刑”字始终吐不出口,身子一软,已然厥去。

内侍抖如筛糠,“可……可要传旨?”

“陛下气成这样,说的话能当真吗,人头落地你捡得回来吗?”裴简之骂一句,又问,“怎么回事?”

“陛下这几日病着,日日都要同中台说说话,今日不知怎的吵起来,陛下要将裴王君……不,裴寂,要把裴寂押往法祖殿当众杖杀,中台不肯,陛下恼了,就说中台不杀裴寂,便是要谋反,让中台出去跪着清醒清醒。”

“陛下病糊涂了,中台阁谋反,中京岂是眼前格局?”裴简之眉峰一抖,“什么时候的事?”

“午时。”

唐恬看一眼沙漏——申时已过。

“怎能如此?”裴简之一嗓子提起来,倒把膝上圣皇惊醒了。

圣皇面上潮红已退,睁开眼时只余疲倦,“简之?”

“陛下。”裴简之先告个罪,才把圣皇抱起,安置在龙床上,自己伏地进言,“陛下病重至此,不如缓缓处置?”

“你也叫朕缓缓处置?”

“陛下,”裴简之磕头道,“连日阴雨,池中台如何能够久跪,陛下万万开恩。”

“裴寂逼朕,他逼朕,连你也在逼朕,”圣皇极低地笑一声,“你们一个一个的,都逼朕——”

裴简之磕头如捣蒜。

圣皇闭目不语,满殿只闻沙漏细微的沙沙声。未知多久过去,圣皇倏然开目,“你去,叫池相回去吧。”

裴简之小心翼翼道,“陛下?”

“传旨——”圣皇道,“裴寂押入廷狱,来日——三法司会审。”

裴简之磕头道,“吾皇万岁。”

“朕倦了。”圣皇吐出一口气,“你们都出去吧,叫令狐来。”

唐恬心中一动,这说的应是那个极其跋扈的红衣少年令狐攸。

二人缓缓退出寝殿。

一出殿门,裴简之随手抓过一个内侍,厉声喝问,“中台阁在何处?”

内侍一指正殿,“在法祖殿,陛下不让人过去侍候——”

裴简之不等他说完,伞也不拿,拔脚便走。唐恬接过侍人手中油纸伞,匆匆跟上。

中京数日阴雨,下得缠绵,虽不大,却扰人。唐恬跟着裴简之穿过雨幕直奔法祖殿,一入殿门便见青石板地上一个黑衣官服的人跪着,即便身旁空无一人,仍旧腰背笔直,一丝不苟的姿态浑似一柄出鞘的冷剑。

裴简之顿足,扑上前跪下,痛叫一声,“中台——”

“陛下可曾收回成命?”连绵雨幕中,池青主的声音坚若磐石。

唐恬上前,将伞移过去,遮住二位大人。

池青主仰起脸,唐恬撑着伞,微微低着头。隔过伞缘一段缝隙,她看清了中台大人的脸,那么熟悉。

第24章 廷狱(入V三合一)我便是死,也不要……

那么熟悉。

镇定, 坚毅,苍白,总是存着一点脆弱和一点伤痛,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殊不知每每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是裴秀。

唐恬手腕一抖, 油纸伞落在地上,又被夜风吹走, 仰面翻倒, 雨地里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池青主眨了眨眼,逼落睫上雨珠。

唐恬叫一声, “大人?”

“你们怎么来了?”池青主转向裴简之,冷静道,“没有你们的事, 回去。”

裴简之磕一个头, “我等刚从御前来,陛下她——收回成命了!”

池青主疑惑地偏一偏头。

裴简之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恳切道,“裴王君谋逆案, 陛下命三法司择日会审。”

池青主越发皱眉。

唐恬心下剧烈一沉, 十分怀疑这人此时已经无法理解旁人言语,粗暴道,“陛下今日不杀裴王君。”极其刻意地把“不杀”二字咬得极重。

池青主皱眉, “不杀?”

“是。”

池青主身子一松, 瘫软下去。他浑身早已湿透, 如此跪坐在青砖地上,说不出的凄惶。

唐恬把伞拾回来,遮挡雨幕。

裴简之劝道, “中台,回家吧。”

池青主一手撑着青砖地,努力站起来,却是纹丝不动。裴简之弯腰,连抱带扶,将他从雨地里拉起来。

池青主摇头,按住他胳膊,闭目稳定身形,松开手,“多谢。你们先走,我另有事。”即便到了此时,他依然镇定,吐字清晰,连应对礼貌都一丝不错。

唯独咬字生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若非唐恬见惯了他连珠炮毒舌模样,几乎便要被他糊弄过去。

裴简之果然上当,长出一口气,“中台无事便好,马车等在外面,先送中台回府,我——”

一语未毕,哗啦一片水响,池青主双膝一软,整个人跟抽了魂魄也似,扑面便往雨地里栽——

唐恬一直盯着他,连忙跨前一步,堪堪撑住,僵硬冰冷一片额角,硬生生砸在自己肩上。

池青主仍旧立身不稳,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唐恬扔了纸伞,双手环住他腰背,感觉怀中躯体重若灌铅,忙使力抱住。

颈间微凉,有微弱而冰冷的鼻息瑟瑟拂过。

“还好阿田反应快。”裴简之擦一把汗,拉过中台大人一只手绕过颈项,将他背起来。

左右已经湿透,二人放弃打伞,疾步往外走。

池青主颠簸几下便睁开眼,皱眉观察一时,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我自己走,放我下来。

唐恬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您连舌头都管不了了,还能管好半残的腿让它走路?

裴简之充耳不闻,装作没听见。

池青主又说了一遍,仍是无人理会。他自来说一不二,恼怒道,“我自己走!”

裴简之只得放下,甫一落地,裴简之便感觉手中一个躯体不由自主地住下坠,更不敢松手。

池青主已经有些糊涂,独留一分清明要自己走回去,浑不知多半个身体被裴简之牢牢抱着,看上去只有更加狼狈。

如此举步唯艰,半日挪出四五步。

雨势缠绵,浇得人心急如焚。

唐恬几度想出手把他打晕,都被裴简之眼神严厉制止。她想了想,“大人还好吗?”

池青主久久才道,“无事。”

唐恬气得发笑,就是这死硬脾气,只需半分意识尚存,与人言唯有无事二字。

“那我是谁?”

久久才道,“唐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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