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蕊挑了就近的空位坐下后,试图放平心态去吃好这一顿火锅,所以自然而然地,她想都没想,就拿出了单手开啤酒瓶的熟练操作。
“咔嗒”一声,汽声外溢。
时鉴抬头的刹那,目光先是落定在她手里的那罐啤酒上。
季向蕊以为他是想喝,尤为狗腿地直接递了过去,想换着把他那瓶拿来。
但季向蕊指尖刚脱离易拉罐,快要触碰到时鉴那瓶。
他抬手截住了她,把那瓶开好的啤酒推回到她掌中,同样单手勾开了自己面前的易拉罐,“要喝袋子里还有,不过买的不多,别喝醉了。”
季向蕊一听,立刻挺直腰板,“我能喝的。”
时鉴看似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挑眉看她,“不记得上次的事了?”
季向蕊知道他提的是哪次,默默措辞了会,还是理不直气也壮地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并不那么嚣张:“其实那次我是喝了混酒,混酒醉得快。”
时鉴就听她胡扯,不打断她,顺着她话走:“那今天都归你?也就十听。”
“……”季向蕊嘴大喉咙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硬着头皮应是应了,不过能不能兑现就是后话了。
时鉴似乎也只是想逗逗她,没有进一步的实际行动。
他把她要吃的都煮进去,由着季向蕊自己挑想吃的菜。
吃到一半,季向蕊喝完一口酒,才蓦然想起宋念安那天拜托她的一件事,打探似的问:“你最近见得到傅听言吗?”
“怎么?”时鉴用漏勺把贡丸舀进季向蕊碗里,“宋念安又想他了?”
“……”季向蕊觉得这人说话实在直白。
她摆摆手,收敛大半话意地说:“其实是上次傅听言去了老院一趟,两个人闹了点矛盾,安安知道他最近要出国,所以想解决矛盾。”
时鉴听完倒是笑了:“傅听言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置气。”
季向蕊算是站在宋念安那边的。
她不认同他说话,筷子戳戳碗,好几次也没能将贡丸戳起来,索性先说正事:“那万一傅听言真置气呢?这两人说不定哪天就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还得赶紧解决。”
时鉴听她这么一分析,虽然没被绕进去,但也表示理解地跟她话走:“空军最近比较忙,要想见面,只能宋念安自己去找。”
说到这,时鉴指出要点:“她不是要准备高考?哪来的时间?”
“那不是还有几个月?”季向蕊又低头戳了下,终于把贡丸戳进筷子。
她得意地笑眼微弯,抬起时都一成不变的灿烂笑容,只是没想一抬眼,就不偏不倚地正巧对上时鉴投来的目光,恰也是几分含笑。
一瞬间,季向蕊下意识微屏呼吸,头皮略微发麻。
她强压下笑,佯装淡漠地问:“看我干嘛?”
“好看不能看?”时鉴还是这句话,是每回季向蕊挑衅他,都不见修饰的玩味答案。
季向蕊一听,记忆再度闪现回到当时医院里,她拿拖把柄撞他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对话,他也是惜字如金的五个字。
但这会听到,和那时听到的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向蕊难以言喻滚烫血液里正在默默发酵的情绪,但很明显地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异样蹦跳,是受了刺激后才会有的反应。
她没搭理他,一言不发地又低下头,想要以吃饭掩饰自己的慌乱,却未料,颊及耳根的微红早将她的状态透露出去。
仍是刚才那个话题,时鉴又补了句:“如果真要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季向蕊疑惑。
时鉴偏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说:“空军外派时间还没到,如果我这次军事演习结束时间不延的话,可以帮她一把。”
季向蕊点点头,关注点完全在“军事演习”这四个字上,“接下来要出国?”
时鉴本想找个机会告诉她,但现在似乎不需要了,干脆趁这机会说:“时间不久,28天就回来。”
季向蕊没想太多,接话说:“你们这出国时间真短,不像我,一出去就是大半年甚至是一两年。”
话题到这,季向蕊丝毫没意识到时鉴骤变的关注点。
她自顾自又喝了口酒,等到酒淌过喉咙,才笑眯眯说:“不过你这回军事演习回来,还看得到我,我要年中才走呢。”
也许正是这一句话,饭桌上的气氛似有若无地发生了隐然的变化。
过了好久,时鉴把煮好的肉菜舀到季向蕊碗里后,放下勺子,抬头看她。
仿若是在执着接下来要说与否的话极为可能占据的分量,他迟疑着,却还是选择开口去问:“季向蕊。”
“到。”季向蕊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已经八听啤酒空瓶。
她捏扁刚喝空的这听啤酒,抛物线流畅地朝垃圾桶里一丢,说话不见含糊,视线却宛若蒙了层雾,看不透彻。
“怎么啦?”她轻声问,“叫你蕊姐干嘛?”
时鉴无奈地望着她不太正经的模样,在她要开下一听时,迅速截住她手,转移话题先说:“别喝了,快醉了。”
季向蕊“啪”的一下打开他手,指指他鼻尖的方向,嚣张说辞:“你怎么能质疑你蕊姐的酒量?”
时鉴笑着打趣:“我现在还算质疑?”
季向蕊没搭理他,闷头吃着肉菜。
时鉴却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静了几秒,脱口而出:“国外能不能不去?”
这话伴随着易拉罐的一声汽泄,大半淹没在热锅咕噜咕噜迅速翻涌的喧声里,季向蕊一时没听得清,“你说什么?”
时鉴望着她,眉眼被热雾熏得缓和不少,竟无端给了她温柔的感觉。
季向蕊揉了揉眼,再看他,仍是不变的感觉。
她愣了几秒,这才觉得自己是酒真的喝多了,都开始出现错觉了,要命。
随即,季向蕊无奈到薅自己头发的动作被时鉴尽收眼底。
他被她逗笑,伸手拦住她手后,顺而抬起,替她抚平被她揉得乱糟糟的头发,颇具耐心地问她:“国外,能不能不去?”
季向蕊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她滞顿几秒,似乎是在想这个问题,但很快,心里就尽快给出了完整的答案。
她没直接回他,而是反问:“马加革不是个安顿的地方,总有人要去的,不是吗?”
时鉴听懂了她的话外音,眸中浸润的弧光很快黯淡下去,却仍有一处隅落,是为她亮着流辉的,“是。”
“所以那个人,”季向蕊由他搭手在她的脑袋上,这姿势,这一刻,像极了亲昵的抚摸,“为什么不是我呢?”
这样的反问,时鉴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完善反驳。
他想要和她作解释,却意识到从高游嘴里听到所有事。
不过是他所说,而非亲眼所见。
他按理不该去信。
却没来由地,会因为这样迷惑性极强的引导话语而乱了方向。
虚无缥缈的雾气融在他们四目对视的空气里,尤带升温的前奏,将这一秒所有肆意游走的气息都牵引,继而放慢步调。
时鉴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季向蕊,忍耐好一会,终于还是抛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去的那个人不是你,也未尝不可。”
他顿了几秒,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自私以及不可有,却依旧反问:“不是吗?”
季向蕊听完却笑了。
脑袋因为酒精的漫溢逐渐变得昏昏沉沉,流淌全身的血液仿佛也升得发烫,将她的肌肤都蕴得微微泛红。
她反应慢了一拍,动作却没有。
她知道眼前坐的是谁,思绪纷乱之余,还鼓起勇气抬手,覆在他揉她脑袋的左手上,轻轻地,不见着力般地拍了拍。
“放心啦,”她举着例安慰他说,“15年那场爆炸,我活下来了;16年的角巷枪战,我活下来了;17年的绑架,我也活下来了。”
“所以今年,我依旧会尽力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出事。”
季向蕊的手其实并没想象的细腻,却因皮肤天生的白皙,而在光下散漫着明媚的光色。
兴许是醉酒带来的勇气,季向蕊这一刻拍着时鉴的手,并不见刚刚进门时的局促,反是云淡风轻地放下心思,和他推心置腹。
在时鉴面前,季向蕊好像唯独有不用假装的好处。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把她曾经经历过的惊险告诉他听,不用担心他会表现出过分的讶异,亦或者是表露有违她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