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顾寒敲敲门,眼神疏离,嘴角一垂,没好气道,“一个晚上都没睡够?”
床.上传来动静,是人竜竜窣窣穿衣的声响。
谢秋珩微微敛着眉,长眉舒展,中衣敞开了些,一手拉着衣缘一手掀开幔帐,眼神沉沉。门口站着的顾寒见状赶忙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口里却道:“谢道长真的是年少不懂节制呀。”
一个木枕砸过来,差点没有砸到他下.面。
“出去。”谢秋珩才起,说话微哑,闭了闭眼后眼里俱是克制的意味。
顾寒轻轻哼了一声真出去了,踢翻了木枕。
林春生醒来院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桂树下两个人执子对弈,一言不发。
见她人起来了顾寒原是想说些什么的,碍于谢秋珩在,客气地笑笑让她先去吃饭。林春生穿着墨绿缠枝纹袄裙,头发稍稍打理过后人便精神很多,绾起青丝露出白.嫩.的耳垂。顾寒见她没有打耳洞,笑着道:“我这儿有针,要不要替生生穿个耳洞?”
林春生摇摇头,愁眉苦脸往旁边一坐,俏丽的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千万别,我不爱那些耳坠之类的,免了。”
顾寒笑容愈深,正要说点什么来,门外响起了柳府小厮的声音。
他敲门之余扯着嗓子道:“道长可在?”
“在呢在呢,道长饭还没吃,等等。”顾寒坐在那儿不为所动,盯着林春生吃饭,还是谢秋珩去开的门。
小厮探头,一惊。
原是林春生吐了!跟吃了毒药一样,扶着桌子干呕。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上筷子都在抖。
这他妈是人吃的吗???
撒上盐的青菜简直比当初陈大人给她的药滋味还要迷人。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晨光里顾大夫笑的很开心,手撑着脸斯斯文文。
“多吃点,你身子就是缺这些。”他说着给林春生递了一杯茶漱漱口。
“都是你太惯着她了。”
谢秋珩来了顾寒也不怕他,笑了笑道:“你有事去做,你师父我且先带着。”
林春生捧着茶吐掉茶叶,闻言如遭雷劈。
“这样不大好。”她肃然道。
“有什么不好?”顾寒对她道,“你跟着谢秋珩就是拖他后腿,这回去柳府,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可留点心,我也替你留点。多少人想我还不愿意呢。”
他笼着手就站在了林春生面前。
林春生忽觉得喉咙干了,湿润的眼睛多眨了几下。
谢秋珩抓着她的手,道:“无妨。”
他说话轻缓,还跟山上一样极为的了解她。
顾寒叹了叹,恨铁不成钢似地瞧了瞧谢秋珩,嘴里道:“你就惯着她罢。”
“我惯着她一辈子也无妨。”
林春生这时心头仿佛被人掐住了,桂树下他说话不急不缓,晰白的手修长有力,才初长成的少年比她高很多。
也不知他以后会是什么样。
后面林春生等人进了柳府,到底是在青州见过宋怀秋的富贵,这儿也不至于被迷眼,到了正堂柳公子特意辟了一小间用屏风围住。
柳公子今儿打扮格外风流,坐在扶手椅子上兴致.勃.勃.看他做法。
“抽神思可会对人有什么害处?”
“没有,只是会比平时多疲劳一点,要多休息一回。”谢秋珩道。
说话间红线缠在了那只手上。
苍白的,染了绯红色的指甲有些许残缺,像是抓过什么用力过猛折断的。
柳公子的嫂嫂一语不发,若非是她偶尔咳嗽几声林春生或许都以为她是具尸体。
顾寒亦观看着,把她扯远了点。
此回由他坐阵,谢秋珩带着柳公子入神思,两个人消失在眼前后顾寒让她也坐下来。
两个人闲来无事看着外面,柳公子将这儿的人都弄走了,于是堂前便格外的空旷,秋日里这里俱是死气。
顾寒是个大夫,对此也颇为敏感,他支着手,半晌指着外面道:“你看见那儿有东西吗?”
林春生闻言就看了看,只见是院子的一角。
种了几株菊花,如今花开,如锦绣般的好看,品种极好,想必珍贵异常。
“没有。”
“白长了一双大眼睛。”
顾寒嫌弃地看着她,提示道:“那花一看就开的不正常,养料不知是什么。”
“尸体吗?”林春生想到那些肥料,自然而言接了句。
“你还不算笨,柳家不干净,这堂前不知有多少尸体埋着,一进来便让人浑身不舒服。他身体这么虚,很大程度上便是死气入体,侵扰了肾。”顾寒认认真真道。
“为什么侵扰肾?”林春生问。
他上下看了看她,耷拉下一边的眉,似笑非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懂?柳公子这样的人成日里泡在女人堆里,为他把脉这么多次,早就提醒过他,可是如今看来他是一点不听劝。”
原本青天白日,秋阳当空,不知哪儿卷来了一阵风,穿堂而过,径直扑面而来。
屏风倒地,林春生都睁不开眼,若非顾寒拉着她,人都要翻个跟头。
这妖风来的突然去的了无踪迹。
剩下一地狼藉。
柳公子的嫂嫂倒地,青丝如瀑,那张被挡住的面容现了出来。
若说林春生还是一捧雪,她就是花期将过的蔷薇。
美人迟暮。
林春生尚处在震惊之中,那双眼睛忽就睁开了。
美人对她咧嘴一笑,顾寒忙捂住她的眼睛,但却是迟了。
“她是不是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夫生活小能手,
今天发红包。
第49章
“死人不能说话。”顾寒淡声道,抱着她往后一放。
堂上一片寂静,八把交椅倒地,双面绣的屏风向外周翻去。当中的尸体还是坐立姿势,桃红织金马面裙上印了一滩血,柳公子的嫂嫂面色惨白,双眸突出。
“她死了?”林春生道。
“嗯。”顾寒说罢扯下了挂在红线上的去魂铃,他是坐阵的人,事发突然自然是要召他们出来。
谢秋珩出来时遍身都是水,柳公子亦好不到哪儿去,他架着人面色不善,脚挨地时还回头一瞧。
“你们这是从水里出来吗?”顾寒蹙眉,解下自己的白绫汗巾子递过去,扶着柳公子去一边歇息,取腰间的针包将人扎醒。
谢秋珩擦了擦眉眼,看到林春生无恙便稍稍舒缓一些,手上掐了一个诀,扫去满室死气。柳公子人初醒便扑向那具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二十多岁的男人了哭的凄凄惨惨,抱着一具美人尸不肯松手,嘴里模糊说着话,旁人都听不清楚。
他身子虚,大哭一场后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黑,若非顾寒眼疾手快扶住,这人脑袋都得摔个脑震荡出来。
林春生不敢说话,一阵邪风后此处气氛都不对,若说是偶然鬼都不信。
又同初下山在槐桂村那样,两个人做的一切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事情最后叫人猝不及防。
谢秋珩走的慢,出了这里顾寒走在他身边将林春生挤到一边,问:“你们是遇到水了?”
“你家那边一个池塘。沉塘时柳公子心心念念想着要救她,人群里便在浸猪笼那一回买了个人扮作他嫂嫂,偷梁换柱。事情发生不久,他印象极为深刻。”谢秋珩语气冷淡,水是凉的,他从那里出来,肤色苍白,愈发衬的眼眸黑沉。
若是无人问谢秋珩绝不会开口。
“不对。”顾寒看过他的脸色后否认。
谢秋珩侧头:“怎么不对?”
顾寒掀起眼帘不重不轻地锤了一把他的肩膀,负手走在了前面:“你当我傻?你身上的水可不是那边的,死人味道这么重,我行医多年死人见多了,味道比狗都熟悉!”
林春生没绷住,微微翘起唇角。顾寒却仿佛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回头瞪她。
“笑什么笑?你今儿看见她睁眼,晚上准要梦见她。”顾寒道,“就你这样自求多福了。”
他本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瞧着日头还挂在天上,便先去谢秋珩那儿拿好自己的药箱,院子里折了一枝桂后趁着林春生不注意插在了她的鬓发上。
他看着她在那儿打瞌睡,安安静静的还透出几分的娇憨。既然能做谢秋珩的师父,年岁自然是要比他大的。可顾寒看不出,姑且就当个姑娘,手触了触她的皮肤,柔嫩还如及笄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