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很茫然和受伤,即使父亲从十多岁时亲手培养他,祖母们也很爱他,但和母亲终究是不一样的。
幼年时他亲近父母,暗自责怪过母亲离开父亲,将他带到陌生的夏岛读书。
母亲为何要带他走?又为何要离去?他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后来大概以天性不喜束缚作为解释。幸而他的父母虽然分离,却不曾远去,一直都在他的生命中,以各自的方式陪伴和爱他。
除了这一点缺憾,他的一生顺风顺水。对于未来的伴侣,他本没有太多明确的意向,直到遇见何熙远。
凡是越不可得,便越渴望。譬如何熙远十年间都在他附近,他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发现。重逢之后越接近,对方却越疏离,像是随时都要远去。
何熙远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端消失了的那一刻,他感到不可制止的惶恐。
他们本来就没有标记,即使有,想必何熙远会咬着牙用一片刀片消除。他从来不怀疑何熙远比大多Alpha更有魄力。
他是一个几乎没有历经挫折的Alpha,Omega伴侣却要用尽全力从他身边离开,这让他不知所措。
信息素契合度分明接近饱和,他也深爱对方,彼此身体无比契合。无论是发情期或是日常生活,他们举手投足间都十分贴合。
何熙远情动时生理泪水止不住,后穴粘液落在床单和双腿间。高潮时会用牙齿咬陆成风腺体周围的皮肤,手臂攀着他强壮的身体,压抑着口中的呻吟,抓着他的脖颈或手臂,身体崩成一张弓,缩着脚趾射精。
陆成风知道自己出生起便掌握了资源优势,这是他的特权。因为母和父的基因都足够优秀,他天生外貌与身体条件也极优异,从幼时成年人夸赞,到青春期后同龄人的目光和情书,都让他熟知自身的吸引力。
Omega喜欢他的十年期间他毫无知觉。虽然何熙远从不认为彼此在感情上有任何相欠,但陆成风总有一种隐秘的愧疚感,为自己年少时的软弱和无意义的自尊。
若他在这些年间稍微转身,便能看到何熙远,或者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但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不重要。自己道不明的感情不重要,何熙远的暗恋也不重要,契合度是个纯粹的意外和巧合,所以也不重要。
他年少时压抑自我,不露声色,以冷漠和有意疏远屏蔽了何熙远对他的喜欢。
大学第三年的秋季,他到了合法饮酒的年龄,Club在周末为他庆生开了整柜香槟和红酒。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年轻美丽的Omega们坐在他腿上,体温和皮肤触感黏腻温热,信息素的味道不明朗,像花香混着空气里的发酵酒精味,极甜腻。
深色木质地板,深色皮沙发,他身体和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恍惚,但只想饮酒,Omega的信息素并未勾起他的性欲。
要醉未醉时,他忽然想起中学时代捕捉到的酸甜又纯净的信息素,但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和面孔都记不清。那味道大概是柑橘和柠檬,又或是橙。
但这似乎也不重要了。他身体强壮,高大英俊,越发觉自身与出身给外界带来的吸引力。
他在这十年间碰到过许多Omega,追求者中不乏Alpha和Beta,信息素浓淡都有,好与不好他说不清。除了标记和成结,他在顺水推舟和非主动中,与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的人完成了某些尝试经历。
当年总是低着头和他说话的Omega被丢在记忆的角落里,就像到了夏天偶尔想吃一口的水果,夏天一过便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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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熙远的前半生,因为孤独且情感一直无人回应,使他认为自己是一只声音频率错位的深海动物,同伴听不到他的声音。
除了陆成风,没有任何Alpha唤起过他的情感与生理的强烈欲望。但因为陆成风终究是自己追不上的,以至于他不得不在时间的河流里窒息前狼狈上岸,决心此生再也不涉水而过。
十多岁遇到陆成风那年,他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到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在灯下反反复复读那首诗,用手指触摸因年代久远薄且发黄的纸页。
很年后他再读到那首诗,便想通了。自己只是俗世里的过客,本不会遇到陆成风,年少时同校和相遇也纯粹是因为巧合。
他们同乘的船并非漂浮在春日的河流之上,而是航行在黑夜里冰山漂移的未知海域。他随时都会从倾覆的甲板落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是窒息便是冻死,最终葬身鱼腹,而后漂浮在海面上。
陆程风是头等舱乘客,即使大船倾覆,依然可以裹着裘皮,沿着众人为他开的道乘着救生船全身而退。
想通之后,何熙远看到海面上露出的小岛便上岸了,那一段游上岸的水程耗尽了他半生的力气。
路程风仅是某天出现在圣葛底斯堡的大厅里,像乘船经过他的岛屿,发现岛上有盛夏的柑橘,便停了下来。他停下大概仅是好奇,而非特意的喜爱。
但路程风停下后便不愿意走了。岛屿承载着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梦境,酸甜鲜美的果实,靡旖瑰丽的花园。他终于能够直视自己的内心,和多年间让他魂牵梦绕的Omega。
灵肉水乳交融,何熙远既难为情又沉溺于彼此交合,成结时哭着用双手双脚拼命推开他的身体。但他不想再等了,他只想抱着Omega,让自己的标记附在对方的气息里,埋在对方身体深处。
第60章 回溯
与何熙远刚刚在一起的冬季,陆成风从未如此满足过,他那时还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成为他的伴侣,因为他深信何熙远对他的情感远多于也长于自己的投射。
年少时他太过愚钝,不像Omega天资聪颖,单纯热烈,学校里有一众Alpha,何熙远唯独只认得他,凭着直觉和本能和陆成风贴近。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幸而命运待他不薄,终在某个倒春寒的清晨让何熙远走到他面前来了。
Omega信息素被手环和抑制剂屏蔽,需要靠得很近才能感知到若有若无的一缕,但陆成风在古老的酒店大堂里,在众多复杂的利益集团交错的收购、开采、寡头定价的阴冷算计与欲念中,一眼便看到了何熙远。
他瞬间便觉得对方的面容和信息素些许熟悉,让他忍不住要停下脚步转头看。在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已经开始主动向身边的人打听何熙远的信息了。
多年间他总是想不起来那个Omega是谁,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偶尔思索再过几年,自己到了某个年龄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就再去找找当年那个契合度很高的Omega。
但找到了又如何呢?对方大概已经有伴侣和孩子了,所以他也只是偶尔想起,便忘在脑后。
春季偶遇,时光回溯重逢,他内心雀跃地反复确认:就是他了,当年的Omega就是他,他长大的样子很好看。
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怎么可能放手。
得知何熙远怀着一个未成熟的胚胎,陆成风如同找到了一块遗失多年的拼图,看清了一生都在追寻的木屋、橘子树和花园。
他战栗着想把Omega小心翼翼地带回家,要什么都给他,只要自己能留在他身边, 被盛夏果实的气味包围。
何熙远一人独自离开时,怀着未知也未成型的胚胎。那个胚胎或许会长成一个孩子,若出了任何不测,他形单影只的Omega和孩子便都要从生命中消失了。
陆成风不断回想自己过去的数周、数个月,以及过往的十年里错失了什么。在北都到风港的途中他几乎没有休息,即使合上双眼也会很快醒来。
如童年的夏夜忽降暴雨,他在庄园内坚固宽敞而干燥的房间里被雷声和闪电惊醒。
夜里赤脚站在窗前,看雨水顺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形成大股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黑暗中看得不真切,但他心中惶恐不安。早晨一起床便跑到屋外院子里,看春季植下的瘦弱芒果树,青色的果实落在泥土里,连芒果的形状都未长出,就带着整个夏季的香气腐烂了。
又如某年夏季回到欧洲,发现幼时陪伴自己的猫已不见,后花园里立着一块圆形的墓碑。祖母和他说那年春末的某日,猫晒着太阳在院子里不动了,没有人忍心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