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冬夜
何熙远将身体从床的被窝里挪出来，赤着脚下了床，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拖鞋，坐在床沿。
屋内很暖和，但身体在夜里依然感到冷。
他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抽纸盒，靠着枕头在夜里压着声音抽泣。房间里安静得像一间隔音的黑盒，一座万古的坟墓。
他不知道坐在那里哭了多久，每次抽纸巾的动作很轻。眼泪不断涌出来，用纸巾擦鼻子，皮肤在纸巾的反复摩擦下有些痛。
半夜泪腺分泌的液体过多，在本应熟睡的安静夜里，他因哭得太猛而脑后的疼痛。
像被抑制器压制的发情期征兆，理智的存留总要用躯体的痛苦来交换。
但抑制器终究无法抑制他对陆成风的情感，那种情感如同一种生来的直觉，以及他十年一直未知的信息素匹配，将会伴随着他直到死去。
他即使不发情，也无法不动情。
何熙远开了房间的门去客厅里。路过陆成风的房间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而后看到半开的门和屋内的灯光。
听到客厅里脚步声，陆成风抬头，轻声问：“熙远？”
何熙远脚步停了一下，小声“嗯”了一声。
陆成风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何熙远穿着拖鞋，似乎准备回房间。
何熙远身上依然穿着晚宴上的衬衫，应该是回来没有换衣服便睡了，而后半夜又醒了。他刚刚匆忙用手背擦过眼睛，大约看得出有些肿。
陆成风不知道自己不在身边他会失眠，而何熙远也只是站着，并没有问陆成风为什么回来。
陆成风说：“晚宴后来没有看到你，想了想还是回来看看。”
何熙远只低低“嗯”了一声。
陆成风上前搂着他的肩轻声问：“来我的房间睡吗？”
何熙远没有动，最终点了一下头，他很难拒绝陆成风。
陆成风拿出干净的睡衣给何熙远换上，而后坐在床沿低声问他：“是工作或是其他什么事吗？我可以帮忙。”
何熙远最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
关了灯后，陆成风把何熙远抱在怀里。何熙远脸颊枕着他的脖颈，鼻头酸涩，眼睛因为哭了许久，有些干涩，倒是流不出什么眼泪了。陆成风低头吻了吻他的太阳穴，想到刚刚看到的他有些红的鼻头，又吻了吻他的脸颊。
陆成风用手抚摸他的背，说：“睡吧，陪着你或许能睡得好些。”
何熙远很难过，某个瞬间甚至想告诉陆成风自己怀孕的事实，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趴在陆成风怀里睡着了。
后半夜醒了一次，夜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管和陆成风呼吸的声音。他轻翻了个身，背对陆成风侧躺着，忧心忡忡地继续睡。
早晨醒来时何熙远贴着陆成风的身体，可以感知到某个部位。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让陆成风抱着亲吻了许久，从脸颊到手指，从额头到下唇，像是大型猫科动物舔毛，手隔着被子抱着他的身体，在背部一下一下缓缓拍着。
陆成风躯体温热而强壮，他上身赤裸，肌肤和骨骼是何熙远熟悉的肌理和气味。
昨夜因来得匆忙且晚睡，早上来不及做早餐。陆成风取了冰袋在何熙远的眼睛上敷了一下，让他肿起来的双眼消下去一点。
他出门前亲了一下何熙远，没有问他昨夜为什么哭。如果何熙远不想说，他也不会逼迫他说，他无法强迫何熙远做任何事。
而后仿佛是心照不宣，陆成风便在套房里住下了。夜晚抱着何熙远入睡，早晨吻着他醒来。
何熙远年底工作很忙，下班时间比平常迟一些。他下班后依旧去自己的房间，睡前去隔壁陆成风的房间。
他有时睡得晚，隔壁的陆成风已经躺下了，给他留了一盏灯。他关了灯后悄摸摸地从床的另一边爬上去，一躺下便会被Alpha抱在怀里。
他不确定陆成风是否醒着或睡着了，但只要他在身边，对方似乎就可以马上感知到。
“是信息素匹配的原因吗？”何熙远想。
但他总是无法多想便睡去了，在陆成风的事上，他努力让自己尽量什么都不要想。
陆成风发现身边的Omega忧心忡忡，橙味在冬天变得很淡。戴上抑制手环后更像打了蜡装在泡沫网里的橙子，放在鼻尖也闻不到味道。
他想多陪伴心爱的错失了多年的爱人，直到明年春季和夏季时，Omega大约会习惯彼此一起的生活。
何熙远夜里的呼吸声很轻，背对着他侧躺着就几乎听不到声音。
陆成风在入睡时脱去上衣，在夜里用肌肤感受Omega的体温。
北都冬季的夜晚，窗外的雪停了，远在圣葛底斯堡的雪大约还在下。往后他会在不同的城市度过很多个冬天，裹着温暖的被子，怀里依然抱着柑橘味的Omega。
陆成风的呼吸落在夜里，感到气温降了一些。何熙远在身边应该睡得很安稳，并未向他身上靠。
夜晚他半醒间伸出手臂，想隔着睡衣和被子探何熙远的体温。但似乎是因为平日和自己之间总是隔了一些距离，没有探到，大约是睡在床的边沿。
他的手臂从被窝里伸过去，指尖却越感受不到温度。向枕头的方向摸，也没有感受到Omega肩膀的轮廓。
陆成风在夜里醒了，又确认了一次，虽然空气里有很淡的信息素，但何熙远并不在床上。
Omega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吗？这事发生过一次，但那是因为他第二天早上需要早起赶一个会议。
陆成风在床上坐起身，而后听到了一声极低的，压抑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开了床头的夜灯，而后看到了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的何熙远，手上拿着一盒纸巾。
他轻喊了一声：“熙远？”而后下床要去抱他。
何熙远没有答，他低头将自己用过的纸巾拾起来，然后将纸巾盒放回床头柜。
灯光有些晃眼，但他的面容倒是显得很平静。似乎陆成风的声音响起，灯光亮起，他的泪腺便停止分泌液体了。
何熙远在陆成风怀里小声说：“抱歉，做了个梦。吵醒你了吗？”而后又说：“我马上就好。”
他就着夜灯的光走到洗手间，将用过的纸扔在框里，而后洗了脸，关灯，又回到卧室。
他从自己的一侧爬上床，陆成风抱着他，吻落在他头上，轻声说：“不怕，再醒了就喊我。”
何熙远抱着陆成风的身体，手搭在他的腰部，呼吸落在胸口，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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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让何熙远有一种浑身疲惫与无力感。他在北都除了少数朋友和同事，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身边多了一个陆成风，也并未让他他感到明显的不同。
严迅来找他在他的意料之外。在公司附近的餐厅里，对方坐在他对面，心情看起来不错。何熙远连咖啡都没点，并不打算久留。
严迅开口便说：“想必你看过成风的采访了，他要准备结婚了。”
何熙远点头：“我的确看了。”
严迅口气轻松地问道：“那你大约也死心了吧，早和你说过，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何熙远莫名其妙看了对方一眼，在空气中缓缓打出一个“？”
严迅：“你看，如果你当初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狼狈。”
何熙远：“我狼狈么？”
严迅：“之前在婚礼上看到你们在一起，还有点意思。但你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何熙远淡淡地说：“我们对他而言或许都没什么利用价值，咱们彼此彼此。当年读书时你像条狗似的跟着他后面转，看人心情叫几声。他若对Alpha感兴趣，第一个脱裤子的大约会是你吧？”
严迅脸色已经变了，何熙远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你当初跟我见面，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或是想交往。你不会喜欢任何人，也没有喜欢的能力。你的Alpha父亲也不一定喜欢你母亲，主要是他没有生育能力，需要通过控制一个Omega获得你这个后代。可惜我没有那么口不择食，也不想浪费时间。”
何熙远说完不看严迅涨红的脸，便起身准备走。
这些话其实既是说给严迅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在陆成风眼里，自己大概像一只跟着他转了太久而最终被捡回去的流浪狗。什么都不用做也会跟在后面，喂点食物就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