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鲜明的印象只剩夏日雨后的橘子树的味道,以及一个信息素匹配度的数字。那份报告大概已经不在了,他多年未回夏岛,当年的医生也已经去了其他医院。但这个数字却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他只做过一次信息素匹配测试,十多岁时身体受到Omega信息素的影响,心中的疑惑多于不安。
但测试结果出来后,他看着那个数字便释然了。只是一个偶然事件,起因于一个怯生生的低年级Omega,对方每次仓皇离开的样子和他身上夏日热带水果的信息素有鲜明的反差。
在那之后陆成风再也没有受到明显的信息素干扰。大学时加入兄弟会,聚会时Alpha带着伴。长发Omega穿着黑色的丝绸礼服坐在他的腿上,用嘴唇触碰他的脖颈。
陆成风稳坐着,一手夹着雪茄,神情淡定,看着屋里的一众同伴在灯光下的表演。
中途众人渐入酒精和药物的昏迷,同伴没坐稳,差点从沙发上滑下。他伸出手臂扶住了对方的背部,稳而有力,但而后便收手,再无其他身体触碰。
但何熙远给他的感觉很不同,在圣葛底斯堡繁复装饰的酒店大厅里,一转头便看见了他,看见了便挪不开眼睛。
回想中间的这十年,看着管家和克莱拉给他找来的资料,从学校到建瓴,从旧泽西到北都,对方都在他附近。
很多时候他们仅隔几个小时的车程,从他的大学到何熙远的学校。近时10分钟的步行距离,他工作的投行大楼到何熙远实习的投行只隔着两个街区。
那些年的任何一个夜晚,下班后夜行,路过遍地繁华的餐馆和酒吧区,他们都能遇到。这些年的流光中,他们曾在人群、校园和嘈杂的电话会议里,无数次无声擦肩而过。
等他后知后觉认出人的时候,对方已经和严迅在一起了。
但陆成风不认为何熙远会和严迅长久,水果和海洋生物的信息素从各个角度来看都不合,一同食用还有可能中毒。
既然何熙远在主动见Alpha,与其让他被约会对象偷拍照片挂在网上,下班后和同办公室的Alpha拔刀相向,不如让他离自己近一点,好把这些年的空白些微补上。
他还听当年的某个友人说,何熙远当年喜欢过自己。记忆里无法深究,但除去信息素的影响,Omega当年或许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这让他的自尊得到了一种极舒适的满足,像家里的猫梳毛后翻过身姿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第25章 晚餐
陆成风选的饭店是北都少见的正宗南方菜系,晚餐座位极难订。接到克莱拉的电话,餐厅特意安排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个子极高的Beta领班经理带着陆成风走在前面,挡住了个别望向陆成风方向的视线。餐厅铺着松绿色的大理石地面,墙面上挂着昂贵的艺术品。坐在吧台边交谈的下班后人群,衣着看起来体面富有。
何熙远因为AB平台照片的事,对烧烤有些心理阴影,因此晚餐没选烤肉,而是这家餐厅。陆成风有些意外,那张照片上的Omega显然插着羊肉串吃得无比开心,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人举起的摄像头。
陆成风拿着菜单,摆了一份在他面前问:“有什么忌口?”
何熙远答:“我不太吃辣,对贝类海鲜过敏,其他都可以。”
陆成风单手微松开领带问:“你喜欢吃什么肉?”
何熙远抬头:“嗯?”
学长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
但他很快便谦虚地说:“我晚上吃得比较简单,肉类也没什么偏好,都喜欢。”
陆成风挑了挑眉说:“那我点了,待会你再看看要加什么。”
何熙远乖巧地坐着,双腿并拢,背部挺直,想着待会吃快点,说不定晚餐后陆成风还有事。
陆成风的手在半空中轻抬,值班经理略弯下腰站在他身边,记下一串菜名。他声音低缓,深棕的眼映着桌上点的烛光,如夜里的树林。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似有风的沙沙声。
何熙远看了十多秒,在意识到自己快要看呆之前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在陆成风点好菜抬头看他时恢复了正襟危坐。
陆成风并未和他聊任何工作,手机扣着放在桌上,仅问了何熙远:“假期你家人来拜访,都去了哪儿?”
何熙远一愣,想起假期实际上是去医院摘除抑制器,而家人似乎也失联许久了。于是瞎编了几句逛街和烤鸭,自己听了都不太信。
他喝完第二杯茶时,一盅川芎白芷炖鱼头汤上了桌,浓厚的药膳和鱼肉味融在一起,看着像鸡汤,但醇香且几乎无油。
何熙远用勺送了一口汤到嘴里,而后眯着眼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鱼骨炖酥了,一咬即软,跟鱼肉一起化在舌尖。鲜厚的汤汁从舌尖到喉咙,肠胃如同被温热的食物抚平。
何熙远感叹,这也太好吃了。他对食物极其钝感,若不是十分出众,大多食物在他吃来并无区别。
而后桌面摆上了一盘黑松露野菌炒芦笋,看似其貌不扬的素菜,何熙远吃得几乎要把脸埋到碗里。米饭也十分香,米粒饱满颗颗分明。在来的路上跟自己说的“晚上要吃少”,“和学长吃饭要矜持”,“吃不饱回家再来包饼干”已经完全被抛到脑后。
有肉质鲜嫩皮脆的富贵盐香鸡和加了碎鱼肉末的鱼香茄子,谁还要吃饼干。
灯光里下的何熙远吃得很开心,陆成风坐在桌对面,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翘了一下嘴角。
吃得大半饱之后,何熙远忽而抬头,发现自己那一边的盐香鸡已经空了半盘。食物刺激他的味觉和神经,加上本就因坐在陆成风对面而紧张,他的头皮略发麻,带着微妙的快感,如同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颅内高潮。
他脸有点红,望着陆成风松开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和卷起的袖口。桌上的蜡烛似乎将妥帖的松木味信息素蒸热了,撩人的气味叠加在他刚刚满足的味觉感官之上,似要从另一个角度刺激他。
食色性也,何熙远几乎要手足无措了,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似要掩饰。
陆成风神情平静,在他把茶杯放下后,拿起茶壶将他的杯里又添满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白瓷茶壶柄,氤氲的光线下是某种亲密无间的空间,仿若周遭的人声和乐声都已远去,只剩他和陆成风坐在桌边,Alpha低头为他添了一杯餐后的茶。
何熙远用手指轻叩桌面,急切地抬眼看着陆成风说:“谢谢。”
陆成风淡笑了一下,问:“吃饱了?”
何熙远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陆成风把富贵盐酥鸡的盘子转了个圈,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说:“不用客气,这店是我母亲的朋友开的,师傅手艺不错,下次可以再来尝点其他的,比如早茶或下午茶。”
何熙远看着转到自己面前的排得整整齐齐小半盘盐酥鸡,控制不住手,夹起一块肉,在蘸料里了一蘸,而后放到自己碗里,看着盘子里已经堆成了小山的稀碎骨头,而后放弃治疗,继续低头吃。
他吃饭的速度比刚上菜时慢了一点,咬一口鸡肉还悄悄抬头瞄一眼陆成风,对方看他的目光倒是很坦荡。
那种头皮发麻的快感又顺着脊椎开始上升,他吃完碗里的鸡,用餐巾擦了擦嘴,而后将筷子摆在餐盘旁边,恢复了餐前正襟危坐的模样。
陆成风不急不忙地继续他的晚餐,随口问道:“昨天那个Alpha,怎么跟你打起来的?”
何熙远:“我也不清楚,他说着话忽然碰了我一下,我特别反感,就把他推开了。”
陆成风:“同部门的同事?”
何熙远:“隔壁组的。”
陆成风:“那大概率不是工作纠纷,就是感情纠葛。”
何熙远瞬间当场否认三连:“完全没有,跟他不熟,本来也不想跟他吃饭的。”
陆成风笑了,“我和你出来吃个饭都要预约,他下班却只要跟着你下楼就行。”
何熙远想到了某个被自己拒绝的酒会,以及之前拒绝的晚餐邀请,还有更久远的一次周末出行邀请,忽然摸不清头脑:陆成风近两个月请他出来的频率似乎有些奇异,然而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在办公室赶研究报表,就是在家里呼呼大睡,或是因不堪配对平台中介的骚扰,直接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