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50)

作者:宋祁sq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青松,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你不要笑话我,我只是——有些忍不住了。”

“青松,我真的好累……”

宋祁的手放了下去,手指渐渐松开,酒坛滚落到地上,坛中还未喝完的酒洒了出来,湿了泥土。

“阿祁,阿祁……”傅青松抑制不住,头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身子不住地抖动,头发沾到了泥浆,脏污得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明媚俏丽的傅青松。不知道哭了多久,傅青松只觉得太阳穴处的青筋抽痛,她颤抖着手,抽噎着,拂开那挡住半边脸的发丝,依旧是那张容颜,月光洒在脸上,她很安详,傅青松抱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肩上,眼泪不住地流。

“阿祁,老不死的,我答应你,会给你写信,只喊你一人老不死的。”

今天是中秋过后的第七天,她连年都没来得及过,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七岁。

酒楼的伙计都看到了,掌柜抱着姑娘哭了很久,他们擅作主张将酒客都驱散了,掌柜枯坐在树下,一直到了天明。夜里风大,将花都吹落了,落在她们身上,那是一幅绝美的画面,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安静得好像只是睡着而已。

第48章 长箫送别

傅青松将宋祁打横抱起,明明身高相仿,抱她却不用费半分力气。傅青松到了楼梯口,吩咐道:“即日起关闭酒楼,七日之内不再开张。”

“是。”

傅青松抱她回了房,仔细地给她擦洗身子,她打开衣柜,将她去年除夕时给她添置的墨色绣竹长袍拿了出来,她虽然不在,但她还是记得她的喜好,每一年除夕都会给她买新衣服。换好了衣服,傅青松又给她梳了头发,这次她没有用木簪,而是拿了个黑色冠子将她全部的头发冠住了。

傅青松看着她,笑着道:“老不死的,你看我多会给你打扮。”许是觉得自己又在不要脸自夸,傅青松低声笑了,“逗你的,我家老不死的怎么打扮都好看。”

出殡的阵仗虽然大,下属都来送行,足有二十余人,但看到他们的装扮,路人难免觉得悲凉,所有下属都穿着一身黑,只在腰间绑了白布,只有傅青松全身白衣,踩着白靴子,衣服外罩白色孝服,但是她并没有戴着白色头巾,没有人真正披麻戴孝,这一场不伦不类的出殡仪式,全是因为棺中人没有任何亲人,只她孤苦一人。

一行人走了很久,出了城,停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河边的芦花荡正开的茂盛,风呼呼吹,芦花便散开了,在空中飘扬。木材和火油早已备好,下属齐力将棺材架了上去,傅青松亲自拿了一大坛酒,将它浇在了棺木周边,她拿了火把将柴火点燃,一下烧起熊熊烈火,火光映在傅青松的眼中,浓烟将下属的眼睛都熏出了泪。

“老不死的,逍遥游敬你,希望下一世你真的能逍遥一生。”

一切都烧成了灰烬,被风一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下属们都回去了,唯有傅青松站在原地。

她拿出了腰间别着的竹箫,那是宋祁送给她的,紫竹制成,两端用象牙镶口,竹身纹理细腻,老不死的不懂音律,她敢肯定,当初她选择这个,除了它本身音质外,更重要的是它长得好看,在箫的底端还刻着三个字——醉逍遥。

她闭上眼开始吹奏,手指在上面像跳舞一样来回滑动着,开始时,这箫在呜咽,发出的都是幽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地上形成了一个孤单的身影,衬着箫声,直感染得周边的鸟雀啼血。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青山绿水,情感出了变化,沉溺于哀伤当中并非是她作风,曲子的格局变得大气,仿佛看到一个江湖侠客在竹林间舞剑,竹叶一片片落下,在那林中分明还有一张石桌,上面卧着几个酒坛,连风也在做伴奏,河流缓缓淌过,水流激石的声音空灵欢乐,调和了箫本身的幽怨。

她吹了很久,一直到喉咙干哑发不出声音才作罢,依旧穿着她那孝服,慢慢走回了她的酒楼。

姑娘走后,掌柜的生活似乎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惯常穿的红衣换成了白衫,该笑还是会笑,捉弄人的本事也见长,似乎是把姑娘那本事给继承下来了,每日里少了姑娘跟掌柜斗嘴,这酒楼里的欢乐便少了些。姑娘跟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并不算亲近,不过她将这里当成了家,也从未为难过他们,偶尔还会露出些傻气,比如随便将糖或者糕点塞给他们,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他们自当不会肖想姑娘,只不过姑娘时常在外行走,如此这般免不得惹下麻烦,怪不得掌柜时常教育她要克制,不要随便惹桃花债,那时掌柜气急,喊了声老不死的,结果掌柜居然越喊越开心,将老不死的喊成了习惯,而他们,也听成了习惯……

掌柜后来出了趟酒楼,那是他们难得见她出远门,直接离开了三个月,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见到她回来时很是开心,还有,那个姑娘又来了。

傅青松照习惯在后院吹箫,宋妍书未经通报直接闯进了后院,傅青松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剑,让下属退了出去。

“伤我手下炸我地牢的人,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她亲自来?”

傅青松看着她,并无直接回应,眼神中都是杀意,“我还欠她承诺,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宋妍书心里也有了些猜测,不过她还是自欺欺人道:“她是不是伤还没好,下不了床,所以要你帮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宋妍书走近了道:“她在哪里,我求你带我去见她。”

傅青松这时是坐着,气势却强压着宋妍书,“你且告诉我,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宋妍书的表情当即绷不住了,宋家的第二掌权人,就这样无助地蹲在地上,“我喜欢她,喜欢了九年。”

“你让我很失望,连我这关你都过不去,更别想让她喜欢你。”

宋妍书颤着声音道:“她死了是吗?”

“你们做的,难道你不清楚。”

听到她如此准确的答复,宋妍书的鼻头当即红了,那个人死了,她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死了,即使早做好了凶多吉少的准备,当事情真的来临,她真的承受不住,那样骄傲,那样意气风发的人,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

“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前。”

三月……那不是她逃出宋家后不久,是她弄的那些伤,还是离魂台,还是父亲那一剑。

“你……你看到的她,最后是什么样的?”

傅青松情绪变得激动,“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嗓子坏了,腿残了,精神也崩溃了,梦里一遍遍跟我喊,“青松,疼——”。”

宋妍书不敢去想象宋祁喊“疼”的声音,眼泪簌簌落下,“我……我给她找郎中了,我尽力给她医好了。”

傅青松拽着宋妍书让她起身,生生断了她的胳膊,“现在也让你尝尝她尝过的滋味。”

“半月时间,你告诉我医好了!我告诉你,那座地牢就要了她半条命,你的手上也沾了她的血!”

宋妍书抹着自己的泪,“我没有能力,上离魂台是长老们决定的,我无力左右。”

“自打你看着她受刑开始,无论你做了何种补救,都没有资格说喜欢她了。”

“你告诉我她葬在哪,我去给她赔罪。”

“无牌无位无陵,骨灰也没有。”

“剉骨扬灰,你!”

“我是她唯一的家人,我有权决定她的身后事,你凭什么置喙。”

傅青松拔出了剑,剑一出鞘,宋妍书就闭上了眼睛。

“知道她为什么不杀你吗?不是对你有情,而是不想欠你,对待陌生人,她每一笔账都会算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她又迷糊了,我问她,她将谁错认了,她说不认识,不认识,她都能正常地回我话,跟我聊天,却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装傻!”

傅青松持剑从柔软的腘窝进入,刺穿了她的膝盖,剑一拔出,血液就潺潺流了出来,宋妍书跪倒在地,脚下很快出现一滩血泊。

“我不会杀你,不会让她欠你,但看着你我难受,还是现在这样舒服。”

傅青松右手执剑指着大门的方向,血液从剑尖滑落,滴滴答答落在石桌上,“我比她还不讲理,究竟当时多少人在场我不在意,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伤,她梦中喊的疼,都是你造成的,她当初一瘸一拐地回来,现在我要你也这样走出我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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