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这头虚弱而暴怒的野兽……
——仅有的清明了。
阿周那明白自己的御主不愿多说,默默地应了一声,起身解下自己的外套和斗篷,替唐轩披在身上。
少年暴露的肌肤终于被遮盖住,阿周那诡异地松了口气,看着眼前少年的模样——白色也同样很适合他,很干净。
唐轩倒是没有多说,顺从地把衣服套头穿上,双手从略显得过长的袖子里穿出,前后的衣摆落在脚踝处,磨蹭着他酸软的腕部。
因为心情糟糕,所以本应该让唐轩觉得欣喜愉悦的事情却并没有让他展开笑容。
“鹰无瞳在哪……”浑身无力的少年虚弱地裹紧了衣服,问道,“该带她回去了……”
“唐轩,你在哪?”
路灯下的马路无法看见昏暗胡同里的情形,少女孤身一人焦急地呼喊着,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唐轩,回答我!”
“我在这。”
泥泞的黑色中走出少年疲惫的身影,过于宽大的外套显得他格外消瘦。他朝焦急的少女张开双臂,露出勉强而无力的笑容。
“唐轩!”
鹰无瞳终于看见担心已久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地,她雀跃地扑了过去:“唐轩,你怎么样!伤口有没有……”
“已经没事了。”再次重复之前说过的话,唐轩差点被少女的冲劲扑倒,在对方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把酸麻的身体靠在鹰无瞳半身,减轻了些负担。
“一起回去吧,我感觉好累……”唐轩的说话声音听起来都是虚的。
鹰无瞳搀扶起一身白色的少年,指尖触到丝滑冰凉的战斗武装,疑问道:“你的衣服……?”
“archer的。”少年把尖尖的下巴杵在对方肩上,轻声吩咐道,“要麻烦lancer多警戒一点了,我现在几乎提不出魔力,和archer一并没有多少战斗力……”
“是!”鹰无瞳下意识应道,“迦尔纳——”
“我明白。”“不用他。”
两个声音一齐响起来。现出身影的金色的英灵往旁边看了看,住了口,任由面色不善的血脉兄弟振振辩解:
“轩,我完全可以胜任勘察一职,您大可不必费心去拜托lancer做事。”
褪去外套的弓之英灵穿着暗紫色的紧身背心,他面色阴沉,显然是不愉的。唐轩没有扭头看他,淡淡解释道:
“我相信鹰无瞳,所以你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状态——现在我们俩确实是强弩之末。”
“轩!!”
阿周那面上的表情已经是有些怒意了:“这是圣杯战争,任何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更何况——”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唐轩沉声道,“之前我也不是没和lancer他们单独行动,你为何偏偏这次如此咄咄逼人?我说了,我相信鹰无瞳,所以就算我只是一息尚存,我也相信她不会对我下手。”
阿周那闻言,拳头紧握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master,难道您已经爱上她了吗?”
——爱上她?爱上谁?鹰无瞳?
唐轩居然在心里自己疑问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从者的那句隐忍到极点的问话所指。
什么啊,明明之前说了他会控制不住情绪,叫他不要跟自己说话了……阿周那,你的心情,我实在……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唐轩忍了忍,有气无力地道,“阿周那,你的职责是守护我。”
“我并非有否定这句话的意思!”弓之英灵立刻表明忠心,“但是master您——”
“我很不好,这就是现状。”唐轩不客气地打断他,道,“『请和lancer一起保护我回去』,我这样说你满意吗?”
何其……心如刀绞……
轩……你这样的措辞……我……
“我……很满意。”
您希望我这么回答,是么。
那便如你所愿。
吾之master……唐轩啊。
阿周那如同失去所有信念一般,面如死灰地吐出那几个字,随后便化作灵子隐去了身形。
迦尔纳自知不应该发话,默默召唤出长.枪,以警戒姿势护在两位御主身边;鹰无瞳身为争吵的中心,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因为唐轩喜欢自己,所以阿周那感觉到不悦了吗?
还是说阿周那误以为唐轩喜欢自己,所以才产生分歧吗?
唐轩他……对她并无恋爱之情,这是她自己所明白的。若说信任一事,不应该是自己太弱了,所以不成威胁吗?
“唐轩……没关系吗?”少女担忧地询问。
“无妨。”少年的胸腔中闷闷地发出短促的声响,“他是我的servant。”
这愤怒,这不甘心的怒意,是什么。阿周那紧紧攥着心脏,感觉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鹰无瞳,那个女孩,果然夺走了唐轩吗?为什么……不是最开始只因为她是lancer的master所以才关注她的吗,最开始的原因不是为了他阿周那吗?
结果到头来,唐轩的容忍、温柔、细声细语,都给了那个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才是他的servant,他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他的人!
——master啊……你……到底是改变了么。
回到住处的时候,又是后半夜了。因为唐轩看起来更疲惫些,所以鹰无瞳想把他扶上卧室的床,却遭到了固执的抵抗。
“沙发。”
“唐轩你别逞强了啊,这床本来就是你的!”
“有女孩子在,怎么能让对方睡沙发……”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啊!”
“我没事,没有特殊情况。”
“唐轩!你要是不去床上,我今天也不睡了!”
何时,这丫头学着拿自己来威胁他了。唐轩苦笑着抬手揉了揉少女有些杂乱的发丝,妥协地让自己被推到在床上。
“好吧,谢谢瞳……”
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了,好像自沾到床边起,唐轩就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饥饿,干渴,疲劳,这些负面的状态,全都被压在酣眠之下,再无办法影响到少年随时可能绷断的神经。
为什么对鹰无瞳可以放下警惕?
因为她……
她是……
坐在沙发上,少女心中有些惶惶。作为主从吵架起因的罪恶感一直萦绕其心,无法散去。
“迦尔纳……你说我该怎么办?”
表情惴惴不安的少女向虚空询问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他们间的误会?唐轩说没事,但怎么看都是有事啊……”
白发英灵以靠墙姿势显现,脚尖距离厅室中心差得很远。他面对着自己的御主,琉璃色的眼眸深沉如碧海与蓝天:
“他们之间的羁绊,远高于你想象的。瞳不用为他们担心。”
“可是……”少女担忧地看着自己于两膝上交叉的双手,“阿周那好像是因我而生气……我应该找他道歉吗?”
迦尔纳轻轻摇头:“我不推荐如此,瞳。如果他憎恨你,那么这只会雪上加霜。”
“憎恨?!”鹰无瞳一下子抬起头,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会憎恨我?”
——她有做过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
即使是拥有能够看穿一切表象的『贫者之眼』,枪之英灵也仍不好形容这种情况。他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找了种鹰无瞳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就像御主对从者有持有权一样,有些过于忠诚的从者对御主也是有着占有欲的。阿周那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迦尔纳诚实的一番话换来了直冲腰部的一刺,但是有战无不胜的黄金甲在,那道攻击显然没有对其造成伤害。
“你恼羞成怒了吗,阿周那。”
金色的英灵淡淡地问道。明明是没有起伏的话语,但听在语句涉及者的耳里,却是实打实的嘲讽。阿周那在灵子碎屑中不甘心地收回匕首,恶声道:
“即使是加持了无数破魔之力的匕首,也无法破开你这宛如贝类的防御吗?”
“并非如此。”迦尔纳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如果你用甘狄瓦神弓射中我的话,我应该还是会受伤。只不过你的魔力甚至不足以支撑你取出宝具。”
“不用你重复早就知道的事情!”阿周那撤了撤身子,目光落在了一脸惊愕的鹰无瞳身上。
『她夺走了唐轩。』
『他憎恨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