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6)

季伯琏撒谎脸不红心不跳,“没有的事儿。是他那小心眼里火气没冒完,发了这最后一通就好了。再者,张副总兵媳妇儿快生孩子,他去不合适。”他低头跟何万平对视一眼,满目柔情,“你们这么着急忙慌,小平放这儿又不会跑。期间里你们办个大的,得叫全城人知道小平是我季家的媳妇儿。”

何万平又哭又笑,拳头雨点般落在季伯琏胸口。

·

季伯琏骑马走在最前头,身体随着马扭来扭去,手中铁皮做的袖珍扇倒映出一整轮被分割成条的月亮。

他们刚渡了江,抢着夜色赶路,生怕被敌军半路截胡了。

副官范璞跟他错开半马的距离,低声道:“季将军,想不到江北的月亮也如此好看。”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②。千年来月亮都还是这个月亮,只隔了一水,能有多大分别。”

范璞点头称是。季伯琏又道:“今夜怎如此寂静,连声蝉鸣都没有。我家外那排柳树上歇了不知多少知了,每晚聒噪的叫人头疼耳鸣。“

“是啊,耳边猛地清净,反而不习惯了。”

季伯琏从怀里掏出镜子,借着月光整理额前碎发,不经意道:“心慌,乱想,草木皆兵。江北地界我不熟,万一中了埋伏,管他什么粮草,掉头跑码头坐船回家当乌龟去。”

范璞大概是从未见过此等胸无大志贪生怕死之人,笑容尴尬,“是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季伯琏不置可否,借着镜子往后看。看了会儿,突然勒住马头,巴掌大的小镜子直直飞出,没入远处黑漆漆的树林里。

季伯琏松开马嚼,将袖珍扇换到左手,右手拔剑。雪白的剑锋在皎皎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光。本来静如雕塑的树林霎时活了,北狄伏兵暗潮般涌出,飞箭如雨。

季伯琏道:“坏了!我这乌鸦嘴!”他用扇面打飞几箭,边驭马上前边对范璞喊:“传令!不许管粮草!都给我杀胡人去!”

范璞此时已离他好几丈远,扯着嗓子喊回来:“被烧了抢了又如何交差!”

“抢了好,烧了更好!”季伯琏一马当先,带一队人马率先冲进北狄的埋伏圈里。他两手并用,折扇挡箭,长剑杀敌,动作快成残影,不时便将胡人伏兵杀了个缺口来。

大队士兵顺着这道缺口闯入伏兵内部,乱砍一气。胡人认为他们会舍命护粮草,一时没反应过来,乱了阵脚,散开作战,仗着人多马强反击。季伯琏风头太盛,所经之处必血流成河,以一己之力担了前阵大部分火力,扇骨被打掉好几根。

范璞纵马上前,替季伯琏清理后背的杂碎,气喘吁吁道:“季将军您可真是太好玩儿了,说一出做一出。将军心,海底针!”

季伯琏没接这玩笑。“还有人守粮草没有?”

“末将实在放心不下,留了三十人,其余的都带过来了。”

“擅自做主!”季伯琏气道,“你怎不留三百人,三千人!三十个是给送去当烤肉的么!我看你是把脑子扔月亮上了!”

骂人分神,季伯琏光顾着左侧,右边没长眼睛,脸上被流矢划了道口子。他伸手摸摸,借着月光看到一手血,当即怒不可遏,调转马头,朝箭来的方向奔过去,“欺人太甚!爷爷的脸岂是你们这帮下三滥的龟孙能碰的!”

射箭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摸了老虎屁股,只见寒光一闪,周围景物颠倒几圈,仰面望月去了。

季伯琏报完毁容破相之仇,还惦记着悬在粮草车上的三十个脑袋,从死人堆里拔了弓和箭挂在肩上,敲晕一个伏兵的脑袋,拖上马背,又一路杀回去,叫那群吓成鹌鹑的小兵蛋子能滚多远滚多远。

遣散完,季伯琏退后一段,掐人中把那伏兵掐醒,用半生不熟的胡人话低声喝道:“对准最中间的车,射准了!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脸上挂着血的季伯琏在昏暗中宛如阎罗上身,被莫名敲晕又弄醒的伏兵不明所以,吓破了胆子,双手抖着搭弓上箭。季伯琏往箭头上倒了火油,点起熊熊烈火,在箭飞出去的瞬间砍了那伏兵的脑袋,往身后喊道:“胡人放火烧了粮草!救火不及!速速撤退!”

众人一见那滔天火光,心道这下要完,不死在这儿回去也得被冠以办事不利的罪名罚死,竟有几人昏了头冲回去,企图抢救头尾没被波及到的粮草辎重。

只有一车被抢了回来,剩下的一个接着一个原地爆炸。巨大的爆炸声让人耳鸣片刻,惊慌失措。胡人先做出反应,见粮草已绝,捞不着好处,下令撤退。

季伯琏叫范璞看好了那最后一车粮草,继续往江北大营走,自己策马上前去追落单的胡人。

范璞担心他单枪匹马不安全,想跟上。季伯琏用剑柄将他马头打偏,低声说了句什么。范璞茫然地抓抓脑袋,回头安置散成一锅粥的队伍。

季伯琏马快,渐渐远离众人视线。前方不足十丈的地方两个胡人正负伤前行,季伯琏要抓活的,没用箭射,夹紧马肚拉近举例,指尖夹了几根涂过药的银针,刚要甩出,其中一胡人却突然回头,手中扔出把弯刀。

季伯琏心底大惊。那人长相酷似宋其景,叫他躲了弯刀,却也出偏了针。

宋遇取银坠子

季伯琏醒来,听得耳边一阵胡人鸟语,让人头痛,遂不睁眼,装睡。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季伯琏在半睡半醒间迷糊,被人拿冷水泼脸泼醒。他手脚都被捆住,只好伸长脖子伸了个懒腰,道:“凉快!”

面前站了两人,一个瘦小,一个粗壮。瘦小的正是将季伯琏打晕抓来的那个。季伯琏盯着他看,此人方才在月光朦胧中看着像宋其景,现在被满屋油灯照的分毫毕现,却是怎么看都不像了。

“被迷了心窍了!活该被抓!”季伯琏嘟囔,给两人安了个名字,分别叫胖大和宋二。

胖大听不懂汉话,叫宋二翻译。宋二鸟语完,踹了季伯琏一脚,用蹩脚汉话道:“你们的粮草里装了什么?”

季伯琏满脸真诚:“这位大哥,小的就是个勤务兵,什么都不知道。您行行好,放小的回去,小的保准找人问清楚了给您通风报信!”

“去你姥姥的勤务兵!”宋二跟不解恨似的又踹一脚,转向胖大道:“这人绝对是官,能打的很!就数他杀我们弟兄杀的最多!”

季伯琏无辜道:“二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胡话。”

“听不懂最好!”宋二对着季伯琏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转头就堆了满脸的谄媚给胖大,“司长,这狗东西就是嘴硬,拿他们汉人那套法子来,不出一刻钟肯定全招。”

胖大听了,目露凶光,阴狠狠道:“上烙铁、指夹、刮骨刀……”

季伯琏听的浑身发毛,还得装作一脸茫然地发懵,等那烤红的烙铁带着灼气离他脸只余三寸,才如梦初醒道:“大哥开恩呐!小的不是不肯说,小的是真不知道!小的就知道这回领头的叫季宁!是新武举考上来的副总兵!”

宋二把烙铁又往前挪一寸,逼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狗屎季宁?”

季伯琏快要哭出来,不敢摇头,怕碰着那张太阳都舍不得晒的金贵的脸,“他新上任,面都没见过几次,小的只知道他骑白马,一手握剑一手执扇……两位大哥行行好……”

季伯琏骑的是匹赤马,骑白马的是范璞。那包衣服扇子季伯琏嫌背着重,都叫范璞背了去了。反正范璞不在,抓也抓不着破绽。

胖大搓搓下巴,对宋二道:“确实有个骑白马的,探子说带着剩下人马往大营去了,八成是他没错。”

宋二泄气,“那这小子真不是?白费力抓了回来。”

胖大手指门外,“他杀了这么多人也得遭报应。你叫几个人来拉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砍了。”

季伯琏求之不得。烙铁从他脸上移开,宋二亲手将他拎出营帐,招来两人,推推搡搡往树林里走。季伯琏绑着腿不好走路,连摔几跤,明知故问:“大哥,您是要带小的去哪儿?”

“送你下地狱!”宋二粗声粗气道。

季伯琏大惊失色,吱哇乱叫,当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还把口水甩到了宋二脸上。宋二恶心的要命,抬脚踹季伯琏后腰,勒令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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