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林潮生蹲下身张开手臂,小姑娘甩着脑后的小辫子,凶猛地扎进他怀里。
“林大老板!”糖糖扒住林潮生肩膀立直身子,手上攥着一袋水果味儿的棒棒糖,“你有没有想糖糖啊?”
林潮生抬手轻点她鼻头:“当然有了。”
“太好啦,这是我在大理古城买给你的礼物。”糖糖急于实现自己的心愿,忙不迭地把整袋糖果塞给林潮生,“本来我是想在岸边采一束花送给你的,但是妈妈说,如果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洱海就没有花了。”
林潮生站起身牵住糖糖的手,礼貌地看向一旁的女人,笑着回道:“妈妈说的是对的,谢谢糖糖的礼物。”
“你要记得想我哦。”糖糖不舍地松开林潮生,一步三回头,跟着家人坐上自驾游的越野车,两只小手可怜巴巴地扒住窗口,“我会给你写明信片的,去上海的话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车子很快消失在道路拐角处,林潮生抱着糖果同陆辰风并排沿海岸行走。他撕开袋口,往里探进去目光,扬笑说:“你有没有觉得,女孩子总是能够治愈和美化生活。”
糖糖纯真可爱的笑脸仍停留在眼前,陆辰风还没来得及认同他的观点,倏地,视线中多了一根橙色包装纸的棒棒糖。
林潮生:“这个送给你。”
陆辰风接过来:“橙子味儿的?”
林潮生道:“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橙子味儿的最好吃。”
陆辰风郑重点头:“很难不赞同。”
脚边的杜鹃花开得正盛,不远处有游客在花丛间拍摄艺术照,粉饰画面的七彩气泡飞得到处都是,其中一颗撞在林潮生额头,使得他稍微闭了下眼。
陆辰风觑着那对弯而翘的长睫毛,旋转着糖棍问:“橙子味儿的有几个?”
林潮生剥开一根葡萄味儿的塞进嘴里,答得不假思索:“就一个。”
陆辰风:“那为什么要送给我?”
林潮生鼓起一侧腮帮子,扬颌迎向陆辰风的视线,也迎着柔和而又温暖的夕阳:“一根棒棒糖而已,这还需要理由啊?”
许是周围太安静了,天地间好似仅剩脚下这一条路,身边这一个人。
黄昏融进道旁的银杏树,散落在泛着涟漪的琉璃色海面,时间好似有了可以触碰到的质感,绵延柔软。林潮生干净的脸庞清晰地映在陆辰风眼中,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痒,蛮不讲理的,就是想再多听一听对方的声音:“嗯,需要。”
林潮生说:“生日快乐。”
第18章
迈出的下一步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指尖的棒棒糖停止旋转,陆辰风脑际有一瞬的空白。回神后不难猜测林潮生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毕竟入住客栈是需要登记身份证的。
只是这句祝福来得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实实在在地撞在了心上。
去年的生日是在病房里过的,守在父亲病榻前,陆辰风嚼着医院的饭,听见医生的惋惜,感觉自己的处境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块浮木,即将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依靠。
林潮生道:“寿星,晚饭想吃点什么?”
浮木好似靠了岸,虚浅的脚步总算踩实,偏头对上一双坏笑的眼睛,陆辰风觉得林潮生是不是有意想看他感动又局促的样子:“都可以。”
林潮生:“一点要求没有吗?”
陆辰风坦诚地答:“有,你来做。”
稀寥树叶从头顶飘落,余晖的金红笼在两人肩膀,林潮生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音量低得像在自言自语:“虽然这句话可能说得有些晚了。”
再轻的呢喃,陆辰风也能轻而易举地捕捉,毕竟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赏景上。林潮生抿唇道:“你能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还是书架旁边的那张木桌,等生日餐的时候,陆辰风滑开屏幕点进去微信,才看到几条未读的生日祝福。
卡着零点发来信息的,是方毅。陆辰风依次回复完,收起手机打算选一本书读,不料注意力还不如白天呢,心情因林潮生的存在变得万般复杂,一时让他的兴趣短暂抽离书籍,更想多看几眼林潮生的客栈。
目光流连厨房的方向,实在难掩内心的焦急,陆辰风唇角延展出无奈的笑,扶额的手指来回摩挲着鬓角。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嗷嗷待哺”的感觉了,陆辰风望向端着餐盘朝他走来的林潮生,本该放回原位的书籍却忘在了桌子上。
“菠萝饭等下再吃。”不大的方桌摆满了碗碟,推到陆辰风眼前的是碗清汤面,林潮生把筷子递给他,“毕竟是生日,仪式感很重要。”
陆辰风诧异地问:“什么仪式?”
“挑高寿啊。”林潮生坐在他对面,双臂交叠,眉眼带笑,“第一筷,尽可能往高了挑,挑得越高,活得越老。”
北方人的习俗,陆辰风虽没这么做过,但略有耳闻。筷尖儿杵进面碗里,转动手腕用力一搅,缓慢向上拉提,两个三十左右的大男人,紧张地盯着面条的高度,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实在有些难以言说的滑稽。
简伊迷茫地眯缝起眼睛,这俩是在干啥呢?
不高不低的位置,从俯视桌面到平视,面条滑下筷子,陆辰风笑着耸了耸肩:“劳烦林老板给算一算,我能活到多少岁?”
林潮生一本正经地摸摸下巴,拖长一声“嗯”,假装思索,而后将眼角弯成了月牙儿:“长命百岁。”
在陆辰风的印象里,这还是林潮生第一次全程陪着自己吃饭,倒是没认认真真地守着,时而抬臂把参差不齐的书脊推成一线,时而整理收纳盒中收到的明信片,只是偶尔会询问一句:“味道怎么样?”
夜幕降临,陆辰风回到自己房间,推门迈去露台,坐下身时取出兜里那根橙子味儿的棒棒糖,剥开包装含进嘴里。
愣神了一整颗糖的时间,陆辰风叼着塑料棍,权当过烟瘾。低头打开手机,找到林潮生的名字,对方头像是只展翅飞翔的海鸥,未启用朋友圈。
屏幕亮起又熄暗,指尖轻点数次,身后响起的敲门声将陆辰风游离的神思拉扯回来。他把手机放上矮桌,扔掉塑料棍,从阳台到玄关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感觉走了很久。
每一步的心率都不相同。活了三十二年,参加过的展会数不胜数,遇见的人形形色色,面临的场合严峻残酷,陆辰风从没如此兵荒马乱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尝到焦灼的滋味。
右手握住门把,当陆辰风开始担忧门外的人不是林潮生时,他忽然彻底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他对林潮生的感情恐怕比自己察觉到的还要深。
尤其是在拉开门、长久忐忑的呼吸因见到林潮生而平稳落匀的这一瞬间,陆辰风才终于清楚,生日的夜晚,他渴望林潮生的陪伴。
面色如常,不改往日的沉稳,陆辰风问:“没休息吗?”
“还早。”林潮生应道,“打扰你了吗?”
陆辰风侧身让开门口,朝屋内歪了下头:“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刚回答完,林潮生顿觉哪里不对劲,明明陆辰风是客。他浅笑一声,“咱俩身份是不是弄反了?”
陆辰风摁下烧水壶开关,将温水加热:“你为寿星忙一晚上了,休息会儿吧。”
“那哪儿算忙啊。”林潮生见阳台门开着,会意地坐到屋外的藤圈椅里,“根本没觉得累。”
接过陆辰风端来的水杯,林潮生用它捂暖掌心,坐姿笔直端正。倒不是刻意,从小养成的习惯,陆辰风余光中是林潮生板正的肩背,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良好的家教。
林潮生饮下一口水,抿润嘴唇:“陆先生有什么心愿吗?听说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
陆辰风摇了摇头:“小学二年级的生日愿望都没实现呢,没心思再想新的。”
温文尔雅的人一旦开起玩笑,不符外表的违和感会显得更加幽默,害得林潮生忍俊不禁:“我能问问你许的是什么吗?”
陆辰风淡定地说:“成为北京市首富。”
林潮生决定不再矜持,敞开了大笑两声,捂着肚子道:“你没骗我吧,真的?”
“其实我不怎么记得二年级的事情,太久远了。”陆辰风低沉的嗓音很有磁性,“奈何我小时候喜欢写日记,净瞎贫,我爸还都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