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婷微微闭上眼,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心中那一团郁气压下。
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不值得她这般愤怒记恨。
宋玉瑶咬着唇,眼里隐隐有了水润,这些年太子表哥从未多看她一眼,她以为是太子表哥还挂念着那人,而佳人已逝,她觉得只要她坚持不放弃,太子表哥一定会喜欢她。
可没曾想,表哥当真动了心,但那女子不是她。
诸多贵女中唯一很平静的便是苏梓芸,她始终安静的坐着,泰然自若,好似周围一切都与她无关。
东宫几位昭训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低着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殿下亲自请旨,且是侧妃,她们再如何不甘也无能为力。
皇帝也是愣了好半晌,才低声念了句:“侧妃。”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天子的旨意。
虽然他们并不愿意听到那个答案,但所有人心里门儿清,陛下不会驳了太子。
且不说此次收复北周的功劳,就光一个东宫二字,陛下便是要偏爱的。
更何况太子多年不近女色,冷心冷情,今朝却主动请封,陛下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
果然,只听皇帝笑了几声,欣慰道:“既是太子亲自请旨,想来那姑娘定有过人之处,朕该当成全。”
这便是应了。
贺北城恭敬跪下:“谢父皇。”
与此同时,所有人起身朝太子拜下:“恭贺太子殿下。”
南庆乃君王制,律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不得冲撞皇家。
不论是生辰宴,葬礼,亦或是大婚。
是以,这场庆功宴,已有太子请旨赐婚,之后便不能有人再请天子赐婚,否则,便视为对太子不敬。
王玄低下头,不敢再有半分动作。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半,帝后离席。
贺北城眼里已是微醺,起身时还摇摇晃晃,宋峤忙上前将人扶住:“殿下,咱回宫吧。”
他比谁都清楚,殿下醉了。
殿下醉了,与平日里是不一样的。
若不是顾及着帝后未离席,他早就要将殿下带回东宫了。
贺北城眼尾泛红,轻轻嗯了声,刚走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江澈的亭子。
果然,人满为患。
太子揉了揉眉心,这兔崽子是不知道他如今是块受人争抢的香饽饽么,竟还敢喝醉!
“去让卓烽送江澈回……”
太子说到一半便顿住。
宴席上没了帝后,众官员便肆无忌惮,卓烽的亭子里如今亦是围满了人。
贺北城:……
嗯……卓烽也是块香饽饽。
略加思索,贺北城折身走向二人的亭子。
宋峤一惊:“殿下!”
贺北城瞪他:“别吵!”
宋峤:……
宋峤望了眼臧山,二人默契的交换了眼神。
若殿下等会儿要做什么不对劲的事,臧山便立刻将人抗走。
反正殿下醒来会不记得的,且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同为骠骑大将军,卓烽江澈的亭子自然是挨着。
众人见太子亲临,忙起身恭迎。
而太子立在中央,哪边也没进。
贺北城看了眼卓烽,再看向江澈,无一例外收到了求救信号。
太子轻嗤:“蠢货。”
众人:……
他们幻听了?
矜贵无双,清冷如仙的太子殿下在骂人?
宋峤臧山低头装死。
“江澈。”
江澈醉意散了大半,恭敬行礼:“殿下。”
“孤记得,你说你建功立业后,要另立府邸?”
众人大惊:?!
什么另立府邸,江大将军不是江府的嫡长子么,江老太太与江大人尚在,他怎能另立府邸!
众人下意识看向江沣,果然见后者一脸惊愕无措。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江澈身上。
少年面上带着酒后的红润,眼里却并无半点迷茫,只见他从桌后绕到亭子前面,跪在太子面前,坚定道:“确有此事。”
众人再次震惊。
半晌无话。
长辈尚在,另立府邸是为不孝。
而南庆最重孝道。
若不是太子殿下在,只怕什么样刺耳的言语都要往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招呼了。
“嗯,孤准了。”
贺北城道,还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众朝臣再次惊愕,而后陷入沉思,太子立于云端,矜贵疏离,从不多管闲事,虽说江澈属太子麾下左膀右臂,但太子也没道理去干涉属下的家事。
在场的都是些人精儿,当下便猜到此事怕有隐情,看江沣的眼神便不对劲了。
江沣再也忍不住,砰的跪在贺北城面前:“殿下,请殿下收回成命!”
贺北城看他一眼便偏过头,嫌弃的皱眉,问江澈:“这老头是谁。”
长得真丑。
江沣:……
他未到四十,如何就成老头了?
众臣亦是诧异,今儿的殿下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没人敢说话,纷纷低着头装鹌鹑。
江澈:“回殿下,这是属下生父,江大人。”
众臣再次哗然。
生父,江大人?
连一句父亲都没唤,这……果然有隐情!
江沣身子一僵,颤着声音道:“澈儿,你!”
“闭嘴!”
贺北城不耐的皱眉:“孤没同你说话。”
长得丑还是别开口了。
“明日就搬府,哦,你的府邸还没那么快修葺好,便去卓烽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江澈砰的磕了一个响头:“谢殿下。”
江沣僵住,愣了片刻也重重磕了个头:“殿下,此乃微臣家事,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虽然这话会得罪太子,可是他怎么能让江澈搬府,骠骑大将军,那可是从一品的官位,一旦另立府邸,那可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南庆律例,家有嫡亲长辈,另立府邸是为不孝,请殿下收回成命。”
他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即便再不满也不敢说犯上的话,只得不停重复‘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然头都快磕破了,却见太子矜贵清傲的问宋峤:“他说什么。”
江沣:……
众人:……
是风太大殿下没听清?可眼下无风,且他们都听见了啊。
“回殿下,江大人说此乃江大人家事,且南庆律例,家有嫡亲长辈,不得另立府邸,请殿下收回成命。”
宋峤一板一眼,一字不漏的传达江沣的意思。
他虽不明就理,但看得出来殿下是在为江大将军出头,眼下拦是拦不住了,还不如快点将此事解决了,赶紧将殿下带回东宫。
贺北城哦了声,缓缓道:“那你问问他,江澈当年是不是一身重伤从江府逃出来的。”
众臣震惊,他们好像窥探到了什么辛秘。
饶是宋峤也惊的愣了片刻,而后看向江沣时,眼神微凉:“殿下问江大人,江大将军当年是不是重伤从江府逃走的。”
江沣一惊,抹了把额上的汗,暗骂江澈竟什么事都往外说。
“回殿下,此事另有隐情……”
“你再问他,江澈九岁逃出江府从军时,是不是与江家断绝了关系,且身无分文,差点死在路上。”
贺北城似是根本没听到江沣在说什么,一个眼神都未给他。
而此时,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九岁离府,断绝关系。
江澈无论如何也是江府嫡长子,当初怎么会落的那般下场?
显然,这里头不止有隐情这般简单。
宋峤面无表情的重复着贺北城的话:“殿下问江大人,江大将军九岁逃离江府从军时,是不是与江大人断绝了关系,且身无分文,差点死在路上。”
九岁重伤逃离从军,身无分文,那可还是个孩子,这些人倒狠的下心!
江沣浑身冒着冷汗,他怎么知道这东西竟然真的闯出了名堂!
此次回来,他以为他不会再计较此事,却没想到竟跟他来了这一出!
“殿下,当年澈儿一身反骨,微臣只是略惩小戒,并不知晓……”
“你再问他,江澈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贺北城皱着眉又添了句:”让他别说话!”
丑就算了,说的话也难听。
众人听得这句便低下了头,下意识离江沣远了些,沾染上了人命,可就不是小事了。
江沣双腿一软,整个人快要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