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监嘴唇颤抖,梦呓道:“不不不是的,他会来的,他会来的!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何至于此啊!!!”
这话太无耻了,又引发阵阵骚动。傅知雪示意黑衣保镖们拦着下面的员工不要再打,道:“警察就要来了,为他再去一趟派出所,不值当。”
笔挺制服的警官前来,为他拷上明晃晃的手铐。黄总监得知大势已去,瘫软在地,任由他们带自己离去。
会议室内无人说话,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看着台上的傅总。
傅知雪掌心朝下,向下一压:“罪犯已伏法,但我们仍需着手解决眼下的危机。我不再多说,大家各司其职,共渡难关。”
声音平静,字字铿锵。
众员工脊背一挺:“是!”
“所以,”傅知雪大步穿过公司走廊:“是江寰帮我找到人的?”
总助亦步亦趋:“对,江先生早安排人盯着黄总监的行踪了,咱这里一失联络,那边立马就追踪到了。”
“……”傅知雪:“所以我说你们猪队友真不是空穴来潮吧。”
总助:“……您说的是。”
傅知雪拿出手机,想给江寰打个电话,没通。
……这个点好像在休息。
他回到办公室继续办公,一边等江寰回电话。
暮色四合,天空由淡青至浅蓝,黑暗渐渐向中心合拢。而脚下万家灯火,城市如一条钢铁巨龙滚滚流过,他甚至能感到大地的震颤。
尽管罪魁祸首之一伏诛了,但这仗也才刚刚打起啊……
傅知雪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回荡着,总助敲门:“傅总,徐总想见您一面,需要回绝吗?”
傅知雪如梦初醒,喊:“我不在!”
总助:“可是……”
门推开,徐式千站在门外,低垂的视线与他相交。
两天前,他打开作为匿名网友与高中时代的徐式千的聊天记录。在高考结束后,他也单方面结束了与徐式千的联系,没有必要了。
徐式千开始倒是很有规律地给他发消息,期冀回信。
一月,一季,半年,一年……若干年。
消息的发送时间逐渐拉长,孤零零的消息恍若独角戏,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冒头,但很快被刺眼的白昼掐灭。
倒数第三条消息是“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倒数第二条消息:“我知道是你,傅知雪。”
倒是第一条:“我喜欢你。”
傅知雪没有犹豫,将最后两条信息删除,发给了白望舒。
因为往事不可追。
现在,正主就站在他眼前。
从衣着来看徐式千的近况并不算太好,衬衫腰处有些许褶皱,下颌处零零星星几点胡茬,带些沧桑颓败的意思。
傅知雪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请人进去。
徐式千喉结滚动,沉声说:“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发火。”
傅知雪摇头:“我早忘了。”说完礼貌地看着他,意思是还有事吗?
这样隐晦的逐客令徐式千没察觉到,或者说装作没察觉,又是一阵酝酿,他请求:“能让我进去吗?不会花你很久时间。”
傅知雪:“办公室很乱,不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徐式千有些急切地打断:“我看到网上对你不利的报道,查到了是谁。我们能谈谈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迎来了审判。
傅知雪侧身,示意他请进,返回自己的办公桌:“我正打算吃饭,你要来些吗?”
“不,不用了。”徐式千补充:“我看着你吃就好。”
傅知雪恍若未闻,乳白色壁灯晕出温和的灯光,给他光洁的脸庞镀上一层釉质的令人着迷的光,他问:“想吃什么?”
徐式千痴痴凝视着他,此刻静谧的气氛是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却在一个平常的黄昏中梦想成真。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我都可以。”
“那就日料,怎么样?前两天我和江……”傅知雪适时住嘴,打内线让总助订餐。
日料食料香气小且份少,傅知雪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与眼前客人解决这顿晚饭。
他不清楚徐式千找他是来做什么,如果是仅是为了道歉,那目的已达成。如果是那条掉马和表白的消息,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他的到来也可能是徐家的意思,毕竟是这么一个尴尬的阶段……
不多时,总助拎着外卖盒走进,摆好餐盘后,告退。碗筷敲击的声音克制而微小。
“你打算怎么应对,关于网上的报道?”
傅知雪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专心应对筷下的金枪鱼寿司。
意识到自己失言,筷子停在半空,徐式千沉声道:“是高家。”
☆、我的知雪(上)
傅知雪早有预料,并不吃惊。
“高钰回到高家了。”
傅知雪诧异:“高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高钰’?”
“裴钰,”徐式千道:“是高爷爷的外孙。”
怪不得。
怪不得高晋言在一见面时就对对方投注反常的在意与善意,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主角受与攻二的万有引力定律,完全是看在血缘的关系上!
饶是傅知雪,也被这消息震了一震。
“但还不算完,高家联合了数家基金会与私人银行,准备在行业上封杀你们。”
傅知雪放下筷子,彻底没胃口了。
“……尽管有江寰帮你,但仅凭他一己之力而脱离江家,不足以挽救。”
傅知雪:“你想说什么?”
徐式千慢慢坐回椅子,他的呼吸很沉,是那种在面对多年夙愿实现的近前,带着孤注一掷与渴求的沉:
“我要你。”
“徐氏可以退出高家狙击你的计划,并投资成为傅氏的股东。”
傅知雪觉得可笑又不解:“你图什么?”
“条件就是……”他避开傅知雪刀锋一般的视线:“你。和我在一起,父亲那里我会想办法……”
“做你没名没分的地下情人?”傅知雪一哂:“我记得白望舒应该很快要和你订婚了吧?”
“不,我不会和他结婚——”
傅知雪:“你喝酒了,醉话我不会当真,回去吧。”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所有的纠结、爱恋与酸楚,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似的!
情意裹挟着绝望袭来,烧透了徐式千的四肢百骸,他猛地起身,抓住傅知雪的手腕。
“我没醉。”
他的眼神亮得渗人:“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你,从高中起就喜欢,你也本该是我的!现在我想重新追求你,有什么错吗?!”
“错就错在你不该拿它来威胁我!”傅知雪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推出去。
餐盘叮铃当啷作响,咖啡撒了一地。
徐式千倒在地上,三米的距离好像是永远跨不过的天堑,他只能凝视着眼前暗恋多年的人,目光是掩饰不住的狼狈的情深。
傅知雪仍然坐在办公椅上,对他的爱意视若无睹。
“你用钱来为我们的感情做交易,趁火打劫,”傅知雪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失望:“你怎么能这么卑鄙,徐式千?”
被指责的人大声喘息着,痉挛着,最后艰涩道:“对……对不起。”
夕阳最后坠入无边的黑暗,空间陷入到深海的死寂中。
傅知雪对他的道歉置之不理:“还有,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徐式千。在高中,或者以后……是你的懦弱葬送了所有。”
“走吧,以后都不要联系。”
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死寂,屏幕上“江财主”的备注亮起。
徐式千眼睁睁地看着傅知雪周遭冷凝的气氛降下来,好似有人拉他回了人间,沾了烟火气。但傅知雪没接电话,他不想在他面前接听。
他是彻彻底底将自己排除在他的生活外了。
意识到这一点,只能让徐式千的心更加绞痛。
结束了。
徐式千站起来,走出傅氏大厦。
堂堂的徐氏大公子拖着满身伤痕,犹如丧家之犬,路人纷纷驻足,不知道明明这个人身体完好无损,却怎么又伤痕累累。
回家途中,寒风卷起枯叶,过往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身边略过。
少年清朗的笑声、温热的掌心、香樟叶沙沙的演奏……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随时光逝去了。
回到家里。
茶杯迎面砸来,额角鲜血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