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张玲鼓起勇气道:“我已经拿到公司最好卖的项目的销售权了,很快业绩就能上去,这次的别墅是特别好卖的那种,就算我不上门推销,也有人抢着……”
“能不能踏实点,什么房子能让人抢着买?”廖云华将鱼肉大部分都夹到周庄的饭碗里,剩下一些,夹到了自己老公的碗里,一边嘴上还不停歇:“上次这房子,你不也说是别人都抢着买的吗?呵呵。”
“这次是真的,”张玲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宣传海报:“您看,就是这个,绿山居,这地段特别好,而且又是新开发区,四周环境设施都很齐全,还有——”
周庄坐在她旁边,张玲拿海报的时候,当着他吃鱼,他不耐烦一挥手,直接将她手上的海报打在了地上:“吃饭就吃饭,你还卖起房子来了?你以为咱们家还有多少钱让你败?就你那女儿治不好就别治了,老子现在喝西北风就都是因为被那个无底洞吃垮了!”
张玲见他发怒了,也不敢说话,等到周庄消了气,她才小心道:“那个,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但是小珀的医药费……”
“我看医生都说好的差不多了吧,过几天你去把人接回来,”廖云华淡淡道:“手术都做完了,别浪费这钱。”
“可是医生说,小珀最好在医院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她抵抗力现在很弱——”
“医生给你出钱还是我出钱?”周庄打断道:“怎么,嫌家里不干净?那医院人来人往的,就干净了,家里就遍地细菌?”
“不是……”
“就这么定了,你看多麻烦人家小钟。”廖云华将菜夹到钟志远的碗里:“小钟啊,周庄工作的事情,还要多麻烦你了。”
钟志远看了眼饭桌上的几人,点了点头。
剩下的鱼头鱼尾,廖云华看了几眼:“这么大的东西,占着碗也不好夹菜,来——”
她把鱼头和鱼尾都夹到了张玲的碗里:“别说我偏心,我这一家子,可都得了我的菜的,张玲,吃了吧。”
张玲有些犹豫,虽然鱼头鱼尾没有什么肉,全都是刺,但是……
“妈,我对鱼过敏,要不然我去厨房把这东西倒了吧。”
她刚刚起身,却被廖云华喊住了。
“我们家以前是穷人,我就是饿得捡垃圾,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现在日子好了,依然过得很节俭。”
、廖云华不以为意,她只觉得张玲在女儿和女婿面前不给自己面子:“我是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一点点菜不想吃就扔掉了,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浪费粮食——”
张玲解释:“不是的……妈我真的……”
“废话那么多干嘛!我妈让你吃你就吃!”周庄也不耐烦起来:“倒了多可惜啊,赶紧的!”
张玲看了几人几眼,灯光明晃晃的,但她却觉得这里一片黑暗。
廖云华又轻飘飘甩了一句:“既然你这么有钱,随便浪费,那不如就明天打电话,把小珀从医院接回来吧,你有钱,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耗。”
“哦,对了,你现在是大项目的销售了,地位不一样了对吧。”
“不是,不是这样的,让小珀多住几天行吗?”张玲有些急了。
“叔叔明天就从D城回B城,要是错过了这趟车,你就得自己去D城接人,可别想着我能替你找车。”周庄不耐道。
“行,我可以自己去接……”
这地方交通不便,很少有车经过,原本张玲自己有一辆车,但是为了给女儿治病,已经卖掉了。
“那这鱼,你得吃干净。”
廖云华也是好面子,原本跟自己这个女儿好言好语,已经让她心里不太舒服,现在把火都发在了不敢反抗的张玲身上。
她又把盘里剩下的鱼肉夹给了张玲。
张玲忍着不适,将饭碗里的东西都吃了,晚饭之后,周柳和她老公没有多逗留,开车离开了房子,而张玲在清理完饭桌和厨房后,身上也出现了一些过敏症状。
周庄嫌弃她身上起红疹,让她去楼下的杂物间睡。
周家两层楼,楼上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廖云华夫妻的卧室,另一个是他们夫妻的房间,第三个是给周庄的书房,但显然以他的性格,这个书房完全是多余的。
后来生了女儿,廖云华也只是让他们把楼下的杂物间里加了个床,就让周珀住在那里。
晚上,张玲睡在自己女儿的床上,浑身难受,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了,也都是噩梦,好在她吃的鱼肉不多,抵抗力也强,硬生生扛了下来。
但因此,也起迟了。
这样,又免不了一顿骂,但张玲已经习惯了。
一周后,之前交的医药费见了底,医院打电话来通知家属,周庄白天在睡觉,廖云华夫妻在客厅看电视,张玲只能一个人去接孩子。
她走在路上,看着郁郁葱葱的森林,还有路边绿山居的广告牌,耳边是虫鸣,风从路上吹过来,四周很安静,却比那个小小的房子,更让她放松。
“嘀嘀——”
一辆车迎面驶来,因为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中央,所以车一直在按喇叭,声音极其刺耳。
但对于张玲来说,这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有些缥缈,毫无震慑力。
车辆一个急转,绕过她开了过去,车内的司机停下车,回头看了眼那个走在路上,有些愣神的女人,小声骂了句“神经病”,便一踩油门,往森林深处开去。
而在张玲的耳中,那汽车的鸣笛声还在继续。
滴滴滴——
嘀嘀嘀!!!!
声音忽然近了,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的走廊上,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那刺耳的声音,就是身边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男人不耐烦地拿出手机。
“喂?什么意思?被咬了?我这边都还在医院!你让他自己处理一下!”
“让一让,让一下!”
走廊里人群来来往往,不管是病人还医生护士,行色都很匆忙,今天医院里的人格外的多,旁边的电梯开了,一大群人从里面拥着一张病床出来,病床上的人浑身都是血,还在不断抽搐。
伤口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十分刺眼,他的腹部都开了一个口子,从张玲面前推过的时候,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伤口的痕迹。
鲜血从床架上滴下来,正好落在她的鞋上。
张玲像是魔怔了一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
直到耳边有声音在小声地喊:“妈妈,妈妈!”
她猛然回过神,才发现女儿原来在自己身边,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外套,给周珀披上,然后把帽子给她抬了起来,替她带上墨镜,将小女孩浑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住院单,看了眼四周。
这里的急救部,因为近期病人增多,所以医院的病房数量不够,她们没钱,只能住这边临时加改的病房,条件的确不怎样,但也比住在走廊要好。
她想起来,自己刚刚办完了离院手续,女儿已经带着行李箱等在走廊上,她觉得有些头晕,所以坐在这里休息了一会。
一想到要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家,张玲就觉得呼吸不畅。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摸着周珀的头:“我没事,一会我们现在外面玩一会再回家,你不是很久没出去玩了吗?想去哪里?”
周珀今年才七岁,个子不高,从小就营养不好,也不怎么长个子,自从生了病之后,体重更是直线下降,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她的声音有些哑,音量也不大,每说几句话,还要停下来歇口气。
周珀拉了拉张玲:“妈妈,回家。”
她点头,目光下移,周珀的手上戴着她买来的手套,全身没有任何一寸皮肤露出来,就连脸上,也带着面具,这是她在外面的地摊上买的,一个白色的幽灵面具,小孩子们很喜欢,但她不知道周珀喜不喜欢。
因为她话很少,脸也是遮着的,看不清表情。
但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住院治疗,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只要小心照顾,之后不会有事。
张玲起身,因为坐久了,忽然站起来,头更晕了,她抱起周珀,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走到电梯前,等着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