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她选的编舞那样，椎名静在三个grand jete(大跳)后来到舞台前排，然后伴随着音乐节拍跑到舞台后排，后腿点地，准备最后的发力。
椎名静的18个不间断单腿连转即将开始。
往事历历在目。白芸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在林风淡和苏维的帮助下昼夜不休地练习连转，然后才转成直线的。
舞台上的椎名静在白芸炽烈的视线下开始旋转。
7圈，8圈，9圈。
“失误，快点失误。”小紫下意识地嘀咕。
13圈，14圈，15圈。
“失误，快特么的失误。”黄雀也咬着牙说话。
可是，椎名静没有失误。
她以完美的18圈连转结束了她的舞蹈。从头到尾，没有失误。
在热烈的掌声中，椎名静走下台来到侧幕。
“垃圾。”在与椎名静擦肩而过的同时，黄雀咬牙骂了一声。
椎名静一脸微笑，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
她离开后台，离开也被记者包围住了。“你就是白吧！我认得你的风格！你是柏林金奖的得主！”有个眼瘸的记者对椎名静激动地说话。
也不知道椎名静尴不尴尬。白芸没有听到她出言否认。
白芸闭了闭眼睛，不再去仔细听这些无意义的声音。
“白，你……加油。”莉普诺娃神情复杂地看着白芸，“我没想到，你遇到的情境比我还要复杂。”
是啊，不止跳同样的变奏那么简单。她和复制品都是亚洲人，风格相近，比赛顺序还很不利。
白芸努力不去想那些负面的，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她尝试着去想那些此时她更应该想的事，却忽然怔住。
“怎么了？”黄雀觉察到她神情中的异样，于是问话。
“我忘记了苏维给我的节拍。”白芸怔怔地说话。
“苏维给你的节拍？”
“嗯，我以前一直是按照苏维给我的节拍转圈的，这样才能转出直线。”白芸有些失神，“可是看着椎名静跳，我不知为什么，好像忘记了。”
她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忽然之间，那些本该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也离她远去了。
“嗨，比赛上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忘掉一些东西很正常。”黄雀一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顺着感觉跳就是了。你可是艺术节第一，柏林金奖，技术摆在那里。没准按着感觉跳发挥会更好呢。”
啊，是的。白芸忽然想到她考入舞校时的发挥。那时她跟随音乐即兴表演，发挥得很不错。
什么都不想，即兴发挥就可以了。
那时她可以，现在她也一样可以。
“37号选手准备上台！”工作人员的声音忽然响起。
37号，是白芸的号码。
“白芸，加油！”黄雀咬牙喊了声。
白芸点点头，迈着小碎步，站到台上炽烈的灯光下，摆好准备姿势。
音乐响起，她跳了起来。热情洋溢的猫跳步，抬旁腿，控制。
然后是，快速的小碎步。
她是《堂吉诃德》里的女主角，为爱奋不顾身。她热爱这个舞台，为了守护自己的舞台，她愿意付出全部。
她是自己的骑士，骁勇善战。所有妖魔鬼怪都会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她的足尖有力而刚劲地锤击地面，义无反顾，无所畏惧。
接下来是三个大跳。
视频中，苏维跳跃的姿势还历历在目。
她答应乔时，要带他飞翔。所以她一定，一定要先飞起来。没有人可以阻碍她飞翔。
一个蓄力的小跳后接着大跳。她如飞翔一般高高抬起手臂，在空中劈出一个一字马，纵身跳跃到舞台前。
展示，停顿，然后踏着音乐飞奔向舞台的后半部分，她感到有风拂过她的耳畔。
不能输，我不会输。
苏维，我们会一起征战莫斯科。我绝不会，在这里被任何人打倒。
但是，对不起，这个时候，我再不能靠你的力量了。
她深深吸气，后腿点地准备单腿旋转。
她不再依靠苏维击掌的声音，按照自己的感觉快速旋转起来。黑红色的大摆裙，伴随着音乐转成一朵花。
11圈，12圈，13圈……
不能停下，永远不能。
14圈，15圈，16圈……
她不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赝品，她才是原装的。
而原装的绝大优势就是，她拥有自我更新的能力。
她可以进化，让所有人都追不上。
17，18，19圈……
20圈顺利完成。
转圈的时候她一直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转出了笔直的斜线。
努力从来不会没有回报，何况她还是，即兴发挥选手。
晶莹的汗水顺着她的面庞滑落。
她稳稳踩住音乐最后一个音符，高高昂起下巴，主力腿立足尖，向后抬起动力腿，做后attitude姿势。
温柔的裙摆顺着她绷直的腿舒展，将她的结束动作衬得美轮美奂。
终于，顺利结束。
就在今天，在这个舞台上，她超越了曾经连18圈都转不好的自己，成功完成20圈连转。
所谓赝品，不足挂齿。
观众席上爆发出异常的掌声。
白芸喘息着谢幕，对观众席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恍惚着走下台。20圈快速连转令她体力不支，一直承载着全身重量的主力腿足尖阵阵发麻。
侧幕站着好多选手，她们睁大眼睛看着白芸走过来，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是被惊呆了。
“你超棒的。”黄雀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给白芸一个有力的拥抱。
“白，你不可超越。”莉普诺娃也回过神来，一边鼓掌一边对白芸说话。她认真地看着白芸，眼中盛满敬佩和期许，“现代舞也要加油，打败玛娜。”
“我会的。”白芸点点头，拖着沉重的主力腿缓缓往门口走去。
刚出后台，刺目的闪光灯便此起彼伏地亮起。
“前面那个不是！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白！”有大嗓门的记者大声喊话，“中国的白芸，柏林的黑马！有她在的地方没人肯定自己一定能拿金奖！”
“啊啊，前面那个难道是复制品？”有记者发出迷惑的声音，“那……那个到底是谁？”
“不知道，反正这个是真的没错！堂吉诃德20圈快转，她就是纽约的芭蕾女王！”
更多人蜂拥而来，对着满头大汗的白芸用力按快门。
芭蕾女王。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白芸默了默，还是对镜头露出释然又愉快的笑容。
但是，她觉得莉普诺娃说的没有错。
她不可超越。
50. 飞跃 顽强不屈的精神
“白小姐, 你在舞台上跳出了没人能跳出的难度！你现在的心里想法是什么！”
“您得了柏林大赛金奖还在第一轮古典舞比赛上发挥出色，我们能看到你的进步！请问你这阵子是在哪里特训了！”
“你觉得你能赢过玛娜吗！”
白芸努力应付着各位提问题的记者，忽然一个记者提起玛娜, 令她微微顿住。她倒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被揪出来和玛娜摆在一起。
“你们一个是天才童星复出, 一个是实力强劲的新人，经过第一轮的对决, 一定会有很多人把注意力投到你们身上！”那位提起玛娜的记者见得到了白芸的注意力，于是大声说话, “中国还是美国, 到底谁会得到金牌？”
“我只想尽我所能完成比赛。”白芸镇静地回答记者, “我觉得这也是每一位远征美国的中国选手的希望。”
“请问你私底下接触过玛娜选手吗？你觉得她的强项是什么？”记者继续问。
白芸想了想, 认真说话：“她的足尖功夫很厉害，控腿也很强, 我没做过像她那样长时间的足尖跳。”
“这么说你是没有信心得奖吗？”
“我的答案已经展现在舞台上了。”白芸露出淡淡地微笑，“我没想过会输。”
然后她有些失神地碰了碰嘴唇。我没想过会输，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她记得苏维也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少年笃定的神情, 仿佛对比赛，还有对比赛以外的事都充满信心。
“白小姐,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记者下意识地凑近。
白芸定了定神, 挺直脊背望着面前一群记者, 眼神坚定, 一字一段地说话：“我没想过, 会输。”
记者们似乎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