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一刻,白芸发自内心地佩服起苏维来。
“白芸。”葛柔忽然很郑重地呼唤一声白芸的名字,正在努力咀嚼一颗西蓝花的白芸鼓着脸抬头看她。
“你知道我和陆子岚为什么会成为搭档吗?”葛柔问白芸。
“因为你们配合默契啊。”
“子岚说,如果不好好和我道歉,你就不会原谅他,是有这么回事的,对吧?”
“啊……”
白芸缓缓靠到椅背上。她慢慢想到,走秀那时,她确实是有让路子岚好好向葛柔道歉来着。
“陆子岚觉得拉我进精英班是一种道歉的方式……他并不是觉得我跳的可以或是默契什么的,他只是单纯……因为你的话想道歉,想补偿仅此而已。然后不知怎么的,我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葛柔望着面前的食物,露出有些哀伤的笑容。
白芸一时不知说什么。
“这些都是前阵子我们吵架时他无意说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芸,我知道我是完全比不过你的。”葛柔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才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白芸,那双眼睛里包含着浓浓的期盼,“我就是……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表现,成为他完全无法觊觎的人。不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能顺从他的心意。”
白芸定了定神,正想说话,就听闻一阵餐盘落地的剧烈声音响起。
白芸猛地回头,就见陆子岚和一个人高马大的白人男孩起了冲突。那白人男孩用力推了陆子岚一把,陆子岚撞到一旁的桌子,周围的气氛,陡然间剑拔弩张起来。
周围人纷纷停下动作望向陆子岚和与他起冲突的外国男孩。
白芸默然站了起来。她还记得林风淡的话,她需要顾及全局。如果放任他们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给舞校,甚至国家招致不好的影响。
白芸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干涉,就见陆子岚低头捡了自己掉的餐盘和房间钥匙灰溜溜地走过来。
“发生了什么?”葛柔轻声询问。
“没事的,不过是一个看不起中国人的美国佬,刻意找茬罢了。”陆子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自然,“不跟他计较。”
白芸站着低头看着陆子岚。大概是陆子岚曾经演过头鹅的缘故,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一种不服输的彪悍设定,没想到,这次他怂得还挺快。
“怎么了?”陆子岚被白芸看得有些不舒服,弯了弯嘴角,对白芸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没事儿的,难不成,你还想替我出头吗?你这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可能吗?”
白芸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那个和陆子岚发生冲突的白人男孩。白人男孩的胸口别着一个显眼的灰熊胸章。
那男孩看起来已经成年了,从体型上看是应该也是舞者,露在空气中的臂膀上是线条清晰的肌肉。他很高,近乎一米九,块头比在南芭舞校中已经算是壮硕的陆子岚还要大出不少,也难怪陆子岚会灰溜溜地回来。
白人男孩又看了陆子岚几眼。大概是嫌弃陆子岚溜的太快,他的眼里还游蹿着尚未平息的怒火,以及浓浓的蔑视。他像是一只等待挑战的狮子一样慢悠悠地在取菜区晃悠。
陆子岚拿着空盘子坐在葛柔身边,低着头,陷入沉默。他显然是在等白人男孩离开,等那白人男孩离开了,他才好去拿东西吃。
白芸从来没遇到过现在这种场面。他们的同伴怂怂地拿着空盘子干坐在那儿。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当事人摆明了态度不需要她插手,她自然不可能硬出手干涉。
餐厅里坐满了刚到酒店的年轻参赛者,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聊天,不同语言汇聚形成嘈杂的河流生生不息。而唯独白芸这桌,寂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
也有来自中国其他舞校的参赛者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但被陆子岚冷硬地拒绝了。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葛柔坐不住了,站起来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他们这桌仿佛死了人一样的气氛。
“别多管闲事,你吃你自己的。”陆子岚脾气不太好地说了一句。
“我多管闲事?”葛柔不由地开始生气,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这么坐在这里叫我怎么吃?明明出门前老师也说过的,在外面要相互帮助……”
“总是老师老师的,你是小学生吗?”
“你那么会教育人,有本事在外国人面前狂啊!”葛柔喊完冷笑一声,端着盘子去无人的桌上吃起来。
陆子岚闷闷坐在那儿,脸黑的像是锅底一样。
白芸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子岚。往好处想,在频繁地吵架和磨合中,葛柔已经被磨砺得更加坚强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冰场上扭伤脚也什么都不敢说的乖女孩了。
多余的帮助说不定会起反效果,还是先避一避吧。
“我去拿点东西给尤金送去。”白芸说完就走向取餐区。
她打包了一些食物乘电梯来到客房区,敲了敲尤金的门。尤金穿着小海豹睡衣,睁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他看清白芸,立刻露出吃惊的表情。
“送饭这种苦力活,为什么不交给陆子岚?”尤金诧异地问。
“我来不行?”
“当然可以。”尤金连忙接过白芸手里的打包盒,笨拙地摸摸自己的口袋,“要给你多少钱?”
“再说吧。”白芸见尤金面色苍白,一双泛红的眼睛湿漉漉的,有些迟疑,“你还好吗?”
“还行。”尤金顿了顿,“一个人好无聊,你要不要进来陪我吃?”
白芸伸手按住尤金的额头,有点温度。她心想留在这儿照顾病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当放松身心了。尤金这个状态,应该也不会做危险的事。
“要叫医生吗?”白芸拿来湿毛巾递给尤金,尤金擦过手后,她把摆着清粥小菜的桌子挪到尤金床边。倒幸好自助餐种类齐全,方便了病人。
“不需要啦,我感觉已经比早上舒服一些了。”尤金缩在床上小口吃着粥。
“你一直都是这个体质吗?”白芸忍不住好奇,“那不是很难受?”
“是啊。”尤金顿了顿,忽然有些失神,没头没脑地开口,“感觉还是死了轻松啊。要是我死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参加我的葬礼。”
“你在学校很受欢迎,长得又那么……有特点,哪怕几十年过去,大家都成了老头子老奶奶,也依然不会忘记你。”白芸一时兴起,顺着尤金的话说,“所以等你哪天寿终正寝,学校的大家,只要是活着的,都会来参加你的葬礼的。但是吧,我还是建议你多多努力,争取拿个大奖,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来葬礼上看你。”她说完,转头认真地看着尤金。
尤金定定地望着白芸,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浅淡的笑容,“谢谢你,小白,我会努力。”
看着尤金吃完,白芸收拾一下,就举步离开。厚重的房间门在她身后缓慢合上。
然而白芸刚迈出一步,就感到脚底传来一阵刺痛。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脚底。
她踩到了一根钉子。
她向旁看去,发现周围还有几根钉子落在那儿。
钉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跑到这儿来的。
白芸有所预感,猛地看向一旁的角落。有个人影站在那儿。
是和陆子岚起冲突的白人男孩。他别在胸口的显眼的棕熊胸章格外眨眼。
白人男孩看到白芸,微微一惊,但立刻转身离开了。
“STOP!”白芸冲他的背影大喊。
然而白人男孩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加快脚步离开了。
白芸徐徐吸气,抬腿拔出脚上的钉子。还好她穿的是普通的便鞋,没有像有些参赛者那样无所顾忌地穿着练功用的软底鞋在酒店里跑,鞋底为她阻碍了部分钉子的伤害。
她觉得她隐约能猜出发出了什么。那白人男孩和陆子岚发生了冲突,还觉得不过瘾,于是打听到了陆子岚的房间,想赶在陆子岚没回来之前,在他房间门口撒钉子让他受伤。
可是陆子岚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白芸无意间踩中了本不是为她准备的陷阱。
“怎么回事,你踩到钉子了?”这时尤金打开门来。
他不等白芸说话,低头看向一地的钉子,眼神晦暗不明。昏暗的楼道光打落下来,令他漂亮的面孔笼罩在阴影中,显出几分凶恶。
“谁干的?”他抬起一双冰冷的浅色眼睛看着白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