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粉丝。
白芸还来不及逃跑或是恐惧，男粉丝们就涌了上来。到底是有艺术追求的人，舞迷们表达喜爱的方式都很克制，具体表现在一直不停问白芸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比赛日程等等，仿佛是要一键开启追星模式。
白芸草草应付完后，觉得自己已经一滴不剩了。
她强撑着身体，来到化妆间帮黄雀处理头饰。她们既是竞争对手，也是相互合作的舞者。紧要关头，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观众很喜欢你。”黄雀望着镜中的白芸，平静说话，“你比我跳得更好，这次精英班，应该有你的名字。”
“还不知道到底会怎样呢。”白芸什么都不想去想。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观众席随便找个位子瘫成咸鱼。
黄雀戴上头饰，静默片刻，转头看白芸：“你很喜欢芭蕾吧？”
“大家不都这样吗？”白芸一边帮黄雀，一边迷惑地问。
“我不是这样。”黄雀垂下眼眸，嗤笑一声，“我讨厌跳舞，一直都是被家里人逼着跳的。”
白芸沉默了一会儿：“可你得过奖，你很有天赋。”
“可我偏偏没有热爱这个最强大的天赋。”黄雀一边摆弄头饰，一边带着嘲讽的笑容说话，“我们学校不是有学长学姐接新生的传统么。李言默入校时，就是我去接他的。之后我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他跟我一样，也是被爸妈逼着跳的，我觉得我大概是遇到了知己。我们以前总是在一起分享苦难童年。当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开开心心地玩泥巴时，我们被逼着练舞，当别家小孩在餐厅里庆祝生日时，我们被逼着练舞。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我们获得的是天赋，还是诅咒。”
白芸还是第一次见黄雀这么愤愤不平的样子。
黄雀明明这么被老天宠爱，是家长和老师们的骄傲，可是她的内心深处依然藏满了愤恨和不甘。很多人羡慕着她，妒忌着她。而她独自挣扎在只有她看得见的泥潭里。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
“但我相信你的父母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跳舞很烧钱，没人会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花钱。”白芸淡淡说话。
她顺势望向不远处一堆废弃的舞鞋，黄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走秀前不少学生会来熟悉舞台，彻夜练习。练习频繁的状态下，一个舞者一天就能穿废一双舞鞋。而一双有牌子的舒适舞鞋，通常不便宜，大约要100-400元，跳舞的花钱程度可见一斑。
“你一直都很淡定，这点也很像李言默。”黄雀抚额，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容，仿佛觉得白芸和李言默都没救了。
“我觉得我比他淡定。”白芸想起李言默坐在楼梯上哭的画面，不由也笑了，“不过你说他不喜欢芭蕾，这是真的吗？”
“以前是。”黄雀顿了顿，“他一直被老师逼着跳，也不知怎的，竟然就给逼出来了，开始爱上芭蕾。可能他这人有受虐倾向吧，或者其他什么毛病。他还反过来劝我，说不该浪费天赋之类的老生常谈的屁话。”
白芸听着，心却慢慢沉下去。李言默的责任心一直很强，会尽可能照顾身边每一个人。
所以他一直过得很辛苦。
“可是，和你一起跳时，我觉得你并非不爱跳舞。”白芸回过神，这样对黄雀说。
闻言黄雀噗嗤一笑。
“那是因为你很强，你能很轻易地影响别人。”黄雀说完，淡笑着望着白芸。
那眼神中有嘲讽，无奈，也有发自内心的，钦佩。
时光在沉默的注视中悄然流逝。
“你和李言默才是一类人。”黄雀双手环胸，若有所思，“说来奇怪，我总觉得你俩之间有什么，可他又说从没见过你。”
白芸不知说什么。她精疲力竭，没精力思考深奥的问题。
“不过无所谓了。我把他让给你。”黄雀站起来拍一下白芸的肩膀，“以后你尽情找他吧。哦对了，他还没谈过女朋友。过去他总是和我在一起混，对他有兴趣的女生因为我都不敢接近他。以后嘛……要是你总是站在他身边，其他女生也不敢接近他的。”黄雀想了想未来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一下。
“唔……”白芸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南芭一姐的意思。
学校就像个小型社会。既然是社会，就会有阶级之分和与之相呼应的隐性制度。哪怕再不想承认，它也是存在的。
只要你站得足够高，就不会有人，胆敢觊觎你口袋里的东西。无论你是否想把东西收进你的口袋。
黄雀的头饰处理完毕了，她挥挥手，示意她已经不需要白芸的帮忙了。
白芸于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她换上常服，来到观众席，打算挑个好位置尽情欣赏五年级学长们的好身材。她一眼就看到葛柔和她妈妈坐在走道边的位置上，母女二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看起来，葛柔的妈妈很满意葛柔今天的表现。
白芸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已经平安完成了两场表演。
如梦一般，一切都结束了。都顺利结束了，没有遗憾。
她徐徐舒气，感到一阵畅快。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前，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奶奶，她竟然不辞辛苦，来看走秀了。
之前她把走秀的事告诉过王奶奶，但刻意叮嘱过这不是大型演出，不来也没关系。没想到王奶奶还是来了。
白芸脚步微微一顿。看来，激情四射的男版天鹅湖她要和奶奶一起看了。
大概是卸了妆换掉神奇裙子的缘故，这一路上白芸再没有碰上疯狂的舞迷。
“您怎么来了？”白芸坐到王奶奶身边，悄声询问。
“今天正好不忙，就想来看看。我也是才来没多久。”王奶奶将口袋里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白芸，“刚刚好多人谈论你呢，这阵子倒是消停了。”
“消停了好。”白芸打开手帕包一看，是家门口卖的梅菜酥饼，她以前最爱吃的。
表演完本来就容易饿，她立刻趁老师不注意把酥饼塞进嘴里。
然后她以最舒服的姿势摊在座位上看舞台上的表演。
台上的学生在表演舞剧《黄金时代》的群舞部分。这个舞剧部分剧情发生在欧洲的小酒馆里。昏暗的灯光下，身材曼妙的芭蕾少女伴随爵士乐跳探戈，别有一番风情。
“我们那个网店生意竟然挺不错的，还有一些客人特地上门问我怎么开网店。”王奶奶对白芸这样说，“好奇怪啊，我好像忽然成了很多人的老师？但是现在人都喜欢坐在电脑前买东西吗？那以后世界会变成啥样啊？”
“会越变越好的。”白芸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信心，“信我，您就这么踏踏实实把店开下去，早晚要比商场里那些看起来气派的实体服装店发展的都要好。”
“这样吗？”王奶奶看看白芸，目光中闪烁着隐忧。
“怎么了？”白芸顺势就问。
“你让我想起白存善了。”王奶奶无声叹息，“你们都很有想法，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子，让我害怕。”
“您什么都不要怕。”白芸微笑，顺势环视周遭，“您很快会开始享福的，相信我。”
白芸注意到观众席前排，斜前方的位置上坐着个画着舞台妆的成年男子。他身姿挺拔，坐在一群少年菜鸡里，犹如鹤立鸡群。此时他面带微笑，聚精会神地望着舞台。
白芸猜测这人八成来自南芭舞团，会在学生全部结束表演后进行演出。南芭舞团的优秀舞者偶尔会来做客舞校活动，抬高活动人气的同时，也能为在场学生树立榜样。不过因为舞团行程不定，所以通常要到走秀当天才会知道舞团到底来不来人，来几个人，表演的又是什么。
鹤立鸡群的成年男舞者似是觉察到了白芸的目光，转过头来，一下撞上白芸的目光。因为舞台需要，他涂着蓝色闪粉眼影，整个人看起来妖异又不失力量，像一尾驰骋在海洋中的雄性人鱼。
白芸觉得他有点眼熟，不由多看了他一会。接着，她感觉他对她笑了。
？是裙子产生的效果还在延续吗？
就在白芸思考间，他们莫名的对视又继续了一会儿。最后是一阵欢呼声令她陡然回神，下一个节目，万众期待的男版天鹅湖即将开场。
白芸立刻跟着鼓起掌来，同时在王奶奶迷惑的注视下，将视线投向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