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玛娜表演，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撼。足尖舞，是女芭蕾舞者的独门绝技，总要有把这门功夫发展到极致，总要有人，将它传承。
而玛娜就是这样的人。
白芸站在侧幕默默看着玛娜表演。她在玛娜的表演里看到了芭蕾的极限。
而超越极限，一直都是她的使命。
莉普诺娃跳的是俄罗斯民族风的现代舞，充满稳健的旋转。这次她调整好了心态，没再受玛娜影响，发挥得很出色。
而在她之后，就要轮到白芸的节目《万马奔腾》了。
白芸闭着眼睛，在头脑里最后回放一遍动作，等工作人员报她的号码。
“37号选手准备上台！”
好了，出发。
一身黑色紧身衣，没有丝毫多余点缀的白芸迈着干净简练的步伐向着舞台中央的光走去。
她要在这场舞蹈里尽情挥洒汗水，展现自己的实力，还有民族的气节。
那么多双同胞的眼睛注视着她。她不会倒下。
她心念一动，伸手扯掉了扎着头发的皮绳和发夹，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万马奔腾》的音乐响起，踏着第一个音符她向空中飞跃。
秀美的乌发被风吹至脑后，张扬地扩散在空中。
如同在草原上飞奔的骏马亮出他的鬃毛。
51. 同胞 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万马奔腾》是一支集齐了学校老师, 林风淡，苏维还有白芸点子的舞蹈。这支舞蹈承载着南芭舞校众人的心血。
舞蹈中展现的，是一匹刚学会飞奔的马, 在它的领土上纵情驰骋, 宣告主权。
一个气势凛然的大跳后再接一个大跳。白芸在舞台上无所顾忌地跃动，仿佛感觉不到累。她柔顺的头发被一阵阵人为制造的风吹起。
“跳起来的感觉是怎样的？”她想到有次练习后精疲力竭, 她躺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问苏维。
“就像飞。没有人能阻止我。”苏维顺势躺在她边上，对着教室的白炽灯举起手, 张开五指, “你能感觉到吗, 在舞台上飞的感觉和在普通教室里飞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舞台上, 你能飞得更高，而别人, 什么都不能做，他们只能仰头看着你飞。那一刻，你会感觉, 你无所不能。”
苏维，我感觉到了。
跳跃之后, 是几个蒙族舞动作, 肩和背轻快地律动。她向着天抬起手臂, 指尖旋转。她抬起下巴看着晶莹的汗水顺着小臂蜿蜒向下。这是她的舞台, 她的领地。
她无所不能。
再然后, 是转。fouette, 女舞者的经典动作, 挥鞭转。主力腿立足尖的同时，动力腿如同长鞭一样甩出去，给旋转制造更多的动力。
她快速地转完一圈又一圈, 想象着骏马在草原上挥动马尾的样子。
不过，马只是一种符号，它可以代表任何崛起的事物。比如中国的现代舞，比如南芭舞校的大家，比如逐渐蓬勃的网络时代，比如她年轻旺盛的生命。
她，他们，永不服输。
乌发在空中挥洒，她对着观众席弯起唇角，露出充满希望和信心的笑容。
观众席上，西蒙一手揽着身边的迷妹，另一边坐着他的朋友，一个戴眼镜的少年。西蒙定定地望着舞台上尽情起舞的白芸，面目阴沉。
“西蒙，你干什么那么严肃？这女孩跟你有仇？”迷妹轻抚西蒙的面庞，轻声询问。
“可能只是单纯感觉到来自强者的气场。”眼镜少年往微笑着说话，然后专注地看着台上，“中国的白比我想象的厉害啊……他的编舞应该不是一般人，而且，应该是男性吧？白的动作都很刚健，像一个开疆扩土的将军，和堂吉诃德上纯粹的野性美还不一样。真是令人意外啊，亚洲女孩不都是温婉柔和的吗？竟然还能跳成这样……西蒙，你的跳跃高度能比过她吗？”
“跳跃高度在舞蹈中并不重要。”西蒙一脸烦闷地避开迷妹的手，“这种东西只要苦练就能练好。”
“啊哈哈，当然。”眼镜少年笑笑，然后推推眼镜，继续关注着白芸的表演，“不过这么看，谁能拿甲组女子金奖可真不好说了。”
“嗳……这个亚洲选手那么厉害吗？”迷妹一脸好奇。
“玛娜的足尖功夫很厉害，但是无论是在古典舞上，还是现代舞上，她表现的都是优雅的女孩子。这种角色评委已经看到太多了。”眼镜少年顿了顿，低声继续，“但是白不一样。她让人……意想不到。”
“你觉得我想要听到这个吗？”西蒙冷冷地看向眼镜少年。
“别这样啊，西蒙，我可是站在你和玛娜这边的。”眼镜少年笑笑说话，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我是这个知名舞蹈论坛的版主。我前后发了很多帖子，就技术层面分析这场比赛玛娜能比过白。现在论坛里的大家都在我的帖子下面跟帖留言，一边倒地觉得玛娜会赢的金奖。有时候，评委也会受舆论影响吧？”
西蒙不再说话，转头看着舞台上的白芸。
一个前点地的准备动作后，白芸伴随着音乐最后的小节开始她的结束动作——足尖滑行。
一个苦练多日的高难度动作，但要做得毫不费力。
这是她，苏维，还有大家的心血。此时此刻，大洋彼岸的大家，或许都在看着她。
让一切圆满结束吧。
她深深吸气，扬起头。想象自己是一匹无所不能的骏马，高高扬起前蹄。纽约以及世界，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轻轻跳起。足尖立起，摩擦地面，她伸展手臂，乌发随风扬起。
她带着一股决绝滑了出去。
伴随着她惊艳的姿态，观众席上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响起一片惊呼。
许多后排的观众怀疑自己没有看清，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西蒙三人组身边的人也站了起来。然后，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我没看错吧，她刚刚，是用足尖漂移了好长一段距离？”迷妹缓缓回过神来，望向呆怔的西蒙，“那是……人能做到的吗？”
“你没有看错。”西蒙定了定神，垂下凝重的目光，望向评委席，“大家都看到了。”
评委席上，众多评委正在就白芸的动作展开激烈交流。很少有选手能让见识丰富的评委那么激动，但是，白芸做到了。
西蒙过了很久，才把视线收回，然后望向身边的同伴。
“你在干什么？”他愕然望着正在快速操作手机的眼镜少年。
“我要把帖子都删了。”眼镜少年头也不抬地说话，“万一白纽约大赛后名扬世界，查这些帖子的来源，我可就不好混了。”
台上的白芸在激烈的掌声中行礼，喘息着走到侧幕。
“白，你的现代舞很棒，你的编舞是谁？”站在侧幕的莉普诺娃急忙问。
“是我学校的老师，我的同学也出了很好的点子。”白芸微笑说话。她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继续说话，“带我最久的老师曾经在美国杰克逊比赛上获得金奖，而我的同学曾经得过洛桑银奖，他们都很有实力。”
“我一直以为白的团队比不上玛娜的百老汇编舞团队，但事实上不是这样啊！”莉普诺娃的同伴小紫听后，不由发出一声轻呼，“白只是不喜欢炫耀。她的身边其实，也是高手云集啊！”
“嗯，这是名副其实的高手对决。”莉普诺娃点点头，双手环胸陷入沉思，“虽然我更倾向白，但是审美这种事说不好，就看评委最后给出的结果了。”
白芸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剧烈喘息。完成一个刚劲的舞蹈并不容易，哪怕只有两三分钟。每一次表演，都是对体能上限的挑战，都是一次，剥皮抽筋。
不过好在都结束了。她用湿漉漉的手臂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徐徐舒了口气。
“你要不去卫生间洗把脸？”黄雀问白芸。
“不，我在这里看你。”白芸深深吸气，抬头用矍铄的眼神看黄雀。
她对围在后台附近的疯狂记者已经有了丰富的认知，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上纽约赛的舞台。这次她比跳古典变奏时放松很多，她站在舞台上，都清楚地感受到观众的反应比跳古典舞时还要激烈。她怕她这一出去就像落入狼群的肉一样，也就别想看黄雀比赛了。
“你加油。”白芸用手背抹掉下巴处的汗珠，对黄雀说话。
“嗯，放心吧。”黄雀对白芸笑了笑，“你那么拼命，我怎么说也不能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