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砚看着阳清远的身影,心头顿时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孤寂,也由此发觉了自己的矛盾心思——被他整日纠缠时,总想劝他离开,而当他真的就要离开时,便忽然莫名在心头浮起一丝留恋的情绪。
次日的午前,青鸾城内,一名素衣青年拎着一只竹篮,迈步来到金陵阁,瞧见院门敞开着,便大方地走进前院,巴慈听闻跫音便立刻回头,瞧见来者面生,立刻问他道:“你是哪一院哪一房的弟子?来金陵阁有什么事?”
素衣青年答道:“造香房的,来见金陵阁大卿。”
巴慈瞧了一眼青年手中竹篮里装着瓶瓶罐罐,猜到是来送东西的,便立刻跑到耳房门前,敲了敲门扉。
眼前的门扉立刻应声打开,巴慈立刻步入耳房,停步在屏风前,恭敬道:“大卿,有人自称造香房的弟子,来见大卿。”
黄延一如既往地坐在弥勒榻上,悠然地回道:“替本大卿收下他送来的东西,然后带进来给本大卿。”
巴慈勤奋地照办,转身立刻出到耳房外面,对素衣青年说:“大卿说了,东西先交给我便是。”一伸手,青年便将竹篮交到他手中。
巴慈便送素衣青年到门口,随后折返回来,再度进入耳房,站在屏风前,恭敬道:“大卿,东西拿进来了。”
话音刚落,朱炎风便绕到屏风前,代替黄延回道:“交给我吧。”
巴慈立刻将竹篮呈到朱炎风手中,向朱炎风行了叉手礼,便转身走出耳房。朱炎风拎着竹篮绕过屏风,回到弥勒榻前,先坐在边缘,将竹篮轻轻搁在双膝,随便拿起篮中的一个瓶子,递给茶几对面的黄延。
黄延接过瓶子,拔开塞子,将瓶口凑到鼻尖前,轻轻嗅了嗅,启唇:“香气尚可。”
朱炎风再递了另一瓶,让他也嗅了嗅气味,然后问道:“这瓶如何?”
黄延答道:“都还可以。”
朱炎风把瓶子接回来,看着手中两只瓶,问道:“你打算先用哪一瓶?”
黄延一边斟茶一边答道:“还有半个时辰,我们便要去膳堂,还有必要再焚香吗?”
朱炎风直言:“试香倒也还可。”
黄延狡猾道:“谁说了要试香的,就谁来焚香。”
朱炎风立刻起身,将竹篮子暂时放在弥勒榻旁边的地上,拿着两只瓶来到一张桌子前,瓶子放在桌案上,再从其中一张高脚方凳上取来一只小香炉,再从下方的搁架取出香具,回到桌子前坐在凳子上,打开香炉盖子,先在香炉底部用灰押将香灰压平整,再轻轻置入香篆,将两只瓶里的熏香粉各倒进香篆中填满,取出香篆,轻轻点燃,盖上镂空盖子。
黄延一边饮茶,一边侧头瞧着朱炎风的举动,看到香雾通过镂空缓缓冉起,看到朱炎风收拾好香具回到弥勒榻上,再抿了一口茶,只道:“要是烧不完,你自己看着办。”
朱炎风只问道:“屋里有香气了,你觉得如何?”
黄延答道:“你先放了月季香?我闻到了这个气味。”
朱炎风直言:“一会儿便会有兰花香。”
黄延浅笑道:“可以考虑两者放到一起烧。”
正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出了耳房,前院里,宣衡之正在做伸展运动活络关节,一回头瞧见他两人,立刻恭敬地寒暄一声:“大卿!少卿!”
朱炎风一见他,便马上吩咐道:“进耳房整理一下,尤其看好香炉。”
宣衡之忙问道:“少卿,我要看香炉多久?”
朱炎风答道:“直到大卿回来为止。”
直到……大卿……回来为止……啊?
宣衡之立刻在原地发愣,犹若石化。
走出金陵阁,走在路上,黄延启唇:“你又何必折磨他们。”
朱炎风闻言,侧头瞧着黄延,奇道:“我折磨他们?”
黄延直言:“吃完午膳,如果没有事做,我不一定会回金陵阁。你让他看着香炉,那兴许要看到退勤的时辰。”
朱炎风不禁微愣,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
黄延浅笑着看着他,继续道:“就让他一直看香炉吧,这也是一种历练。”
朱炎风有些愧疚道:“有点对不住他。”
黄延不以为然地回道:“他正好缺乏历练。”
两人一起用完了午膳,离开膳堂的时候,朱炎风侧头瞧了黄延一眼,再转头望向前方,忽然瞧见前方飞来一只纸鹤,他轻轻抬手,纸鹤便落到手中,黄延眼疾手快,不等他解开纸鹤的禁术,便马上抢走了,自顾解开了禁术,令纸鹤恢复成纸张,替他先看了内容。
朱炎风也没有介意,只从黄延手中轻轻取回纸张,过目以后,便迈步,与黄延一起前往香玄筑的长老阁。
黄昏的时候,两人在山头放了风筝,让巨大的彩绘纸燕子在高空中随风飞行,黄延一只手握着风筝的线轴,另一只手轻轻拉着风筝线,双眼望着高空中的风筝。
朱炎风也如是放高了另一只燕子风筝,一只手握着线轴,另一只手轻拽风筝线,让两只风筝在高空中追逐。
风轻轻吹拂两人的发缕,但两人的双目只望着天上的风筝,心思也都几乎放在风筝上。许久许久,朱炎风忽然启唇:“看看谁的风筝飞得最高。”
黄延悠然答道:“我不和你比。”
朱炎风问:“你害怕了?”
黄延答道:“飞得太高,容易控制不住风筝,我怕线会断。”
朱炎风附和道:“在理!那便不要比了。”
黄延说:“比还是要比的。”
朱炎风又问:“那该怎么比?”
黄延答道:“比……谁的风筝先撞到谁的。”
朱炎风提醒道:“没有赏罚吗?”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只问道:“你真不怕我开出的要求对你不利?”
朱炎风大度地答道:“只看延儿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大师兄了。”
天上的两只风筝,相距一丈余,两人小心翼翼地控制风筝线,都想着让自己的风筝撞过去,在高空中来一场摔跤。
半个时辰以后,两只风筝的距离只差一尺,朱炎风把握机会,轻轻弹了弹风筝线,风筝便要撞向另一只风筝。黄延不慌不忙,在这个紧张的关头,灵敏地一拽风筝线,出其不意地反客为主,先撞了过去。
朱炎风微微吃惊,只好愿者服输:“是我输了,要罚什么,早点告诉我。”
黄延再度轻轻勾起唇角:“你很希望我罚你?”
朱炎风解释道:“不是……,只是我不想失信于你。”
黄延侧头,朝他笑道:“先记下来,以后我想到什么了再兑现。”
两只风筝依旧在天上稳稳飞行,再度渐渐拉开距离,任夕阳的霞光穿透躯干,直到天空开始暗沉,开始转变为墨黑。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好适合放风筝【然而本文的作者并不会放风筝……】
有地中海贫血基因啊,晚上喝咖啡红茶可乐奶茶就睡不着了,所以买了个没有红茶的奶茶包,凉粉包,自制仙草奶茶!(飘~)
仙草就是凉粉啦!
☆、第69章
夜深时分,回到灯盏还亮着的寝房,无砚瞥了一眼条案上的篮子猫窝,篮子底的软垫子上空空的,不见黑黑这只猫,嘴里喃喃着:“这只傻猫又跑去哪里了?”借着灯笼的亮光在房里到处寻觅,找不着就放弃了,先铺衾被睡觉。
只当他拉拽被子时,被子底下忽然鼓起一团,一声沉闷的‘喵’随之从那一处传来,无砚连忙掀起被子,猫叫声更清楚了,黑黑蜷缩在那里摆着无辜的脸庞,见到了无砚又侧躺下来,缩成一个丸子继续睡觉。
无砚道:“你偷偷躲在被子底下睡觉,现在又睡在了中央,你让我怎么睡?”猫充耳不闻,依旧平静地打呼噜。无砚只好这样铺好了被子,脱了广袖长衫和袍子,掀起灯罩,用金铜质的灭烛罩熄灭了灯火,才爬上寝榻,睡在边沿,没有落下纱帐。
梦里,在花花草草之间,在一处廊亭里,出现了一道苍青身影,脸庞上堆着笑容,站立着倚靠在护栏前,分不清是阳清名还是阳清远,只当自己走进廊亭,走到他的面前,来不及说上一句话,这场梦便那样散去了。
无砚平静地睁开眼,没来得及回味这个梦,就被身上的沉重感抢去了注意力,掀起被子往自己胸膛瞧了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四肢伸展,靠在了他的胸口上睡得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