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看着谢方寒,两个人立在原地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淑妃先行败下阵来开了口。
“我原本是有些话要对你说。”这一点淑妃倒是不是否认,“不过见到你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以后走的路也会和我们不一样。”
淑妃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便转身离开,谢方寒不解其意,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等!
所以她这是出来吹风还被灌了一肚子的粮?
当事人之一还是她娘。
另一个当事人还不是她爹。
谢方寒重新坐回廊下,提着酒壶猛灌了几口酒,醇酒入喉快被冻僵的身子这才烧起来,同时烧着的还有她的理智。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西京,红衣女子纵马驰行无人可档,又好像看到了一处不大的院子里,两个女子,一人青衣一人白衣,依偎在一起品茶赏花……
“……逸之?”
“……逸之。”
“谢方寒……”
谢方寒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皱着眉猛地睁开双眼,入眼就是一双黝黑的眸子。
是晏瑜棠。
谢方寒下意识的撇开头,冷风一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五殿下。”谢方寒干巴巴的叫了一声人。
晏瑜棠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五位陈杂,愉悦,担忧,气愤,还有一点点心疼糅杂在一起,泛出的全是苦涩。
她不过是应付一杯酒,空下来时坐在一旁的人便不见了,身边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只得打手势让暗卫去找人,好不容易找机会溜了出来,却发现人在这吹着冷风睡着了。
原本问责的话在对面人醒来挪开视线后怎么也问不出来,张了几次嘴,好不容易说出了口却不自觉地变成了关心:“怎么睡在这?”
谢方寒酒劲未消,脑子里绷着一根名叫“真相”的弦,不停的在和她叫嚣,让她告诉晏瑜棠她们各自娘之间的事。
“出来透透风,没想到睡着了。”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潜意识里的恶劣因子借着酒劲活跃,明知道晏瑜棠最讨厌什么,偏偏还想要去戳她的伤口:
告诉她,把她打入深渊,在把她拉上来……
就算现在不说,早晚她也会知道淑妃和娘的事,既然早晚都要知道,早点说也没什么……
说了她就会脆弱,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
“方寒?”晏瑜棠察觉到谢方寒的不对劲,平时的她就像烟雨朦胧下的一座远山,安稳,干净,现在的她则正相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浮躁又浑浊。
谢方寒垂下眼睑将眼中的明灭尽数按下,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
“皇上要动皇后?”谢方寒倚着廊柱本能的开始其他话题。
晏瑜棠闻言原本满脸的担忧霎时顿住,再开口时已经恢复成往日一般冷清自持。
“是。”
谢方寒一手摁着太阳穴,一手扶着廊柱起身:“当今皇后的弟弟把持着京郊大营,又一心指望着他的皇子外甥,是大皇子手里最好的牌,最近京郊大营调动频繁,是大皇子做了什么事?”
晏瑜棠并不犹豫又道:“是”。
谢方寒紧闭着双眼,回想着点点细节,她又想到了她外公那句话,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事……我外公也知道?”
晏瑜棠点头:“是。”
帝后二人凑合了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突然发难必是大事,再加上她外公知晓这件事结合京郊大营的调动……
谢方寒:“大皇子对镇北军下了手?”
晏瑜棠眼中闪过精光,语气依然平稳:“是。”
谢方寒重捋了一遍刚刚的事,从晏皇突然提起晏瑜棠及笄,到之后两位公主的暗中交锋。
杀鸡儆猴。
姜还是老的辣啊。
打蛇打七寸,大皇子敢把手伸向边军,晏皇就敢动皇后最疼爱的三公主,晏瑜棠只是个话题的引子,是这一次交锋中皇权的代言人。
就是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自己的皇后最喜欢的是他的妃子。
不过也不重要。
至少在该知道的人眼里,皇后最在意的是三公主。
那晏瑜棠呢?
她是主动去找的晏皇么?
真不像她的做事风格。
但偏偏她有种预感,这件事就是晏瑜棠主动的。
谢方寒主动看向晏瑜棠,用目光无声的询问对方,她现在很矛盾,又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又希望是错的。
晏瑜棠目光依旧平静,对于谢方寒的疑问,依旧给出了简洁又坚定的答案:“是。”
谢方寒笑了。
就像是园中的绽放的梅花,恣意明媚,让人不忍挪开眼。
可站在她对面的晏瑜棠,却觉得心无端的揪了起来。
谢方寒缓缓敛了笑,慢慢的说道:“所以,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今晚要发生的事,甚至连皇后那边,都知道你们今晚要发难,倒是我这个不该知道的,出来搅了局,差点害的你们这出戏唱不下去,是么。”
晏瑜棠搭在身前的手紧握,一直回答的置地铿锵的她面对这个问题终于是沉默下来。
呼。
谢方寒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行礼道:“夜深了,臣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管晏瑜棠的反应,转身大步的顺着来路往回走。
晏瑜棠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淡青色融入夜中直到一点也看不见,良久,满眼复杂的看着被自己掐出指甲痕的手掌,轻声的回答说:“是……”
“可你也是唯一一个原意为我站出来的人。”
谢方寒回到大殿的时候,宫宴上还有半数的大臣们在,守在门口的太监叫住了她,告诉她卫百里已经先行离开了。
谢方寒道了谢,扭头向着宫外走的干脆。
回将军府的路上又飘了雪花,谢方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晃着马,她心中泛酸,觉得自己像个憨批,只顾着自己这一头挑子热,又觉得烦闷,自己明明活了两世,却还像个小孩一样闹脾气,回想起刚刚晏瑜棠那五个是,又觉得自己差劲,明明之前放了话说要护人周全,结果什么都不知道还差点搅了局……
越想越丧,就差把自闭俩字写在脸上。
回了将军府,例行汇报的暗卫送上了密报,谢方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写着大皇子和镇北军异动的信,内心无悲无喜。
“主子。”暗卫叫道。
“说。”谢方寒应声。
暗卫:“今日来找老将军的是镇北军的上将军成棋,是老将军留在镇北军的眼睛。”
谢方寒浏览完密报,一脸凝重的抬起头:“你是说,老爷子只比我早知道这个消息半天?”
暗卫没有搭话,只是低下了头。
半天。
谢方寒抿了抿唇,那个上将军是他看着离开的,之后她和老爷子就进了宫,晏皇应该是没有机会单独和老爷子交代什么的,所以老爷子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是她没有反应过来。
晏皇知道卫百里也知道镇北军那边的事了,毕竟是他带过的兵,不可能没有后手。
卫百里知道镇北军的事,同时他也确信晏皇不会容忍这件事,所以不仅带她去赴宴,还出言提醒她之后的事。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联手,是君臣之间特殊的交易。一个巩固军权,一个巩固皇权,各取所需。
只有她,思虑的不周全,不到位。
那晏瑜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想来应该比她早,或者可能,这场交易本来就是她“牵头”的。
思及此,谢方寒心念电转点了点桌子看着暗卫说道:“全西京,各家手中的探子里,你们能排第几?”
暗卫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可进前三。”
“算上皇室?”谢方寒追问。
“是。”暗卫答话。
谢方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之前布置的信息网一时半会可能还覆盖不了,既然有现成的,那就抢吧。”
暗卫:“……”
是他理解的那个抢么?
谢方寒见暗卫目露不解,微笑着解释道:“大皇子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对镇北军下手,要么是有了万分的准备,要么就是事出从急,亦或是调虎离山,不论是哪种,他都出了这个头,明处的火今夜已经点了,暗处的火就由我们放吧。”
暗卫咽下了原本要说的“打草惊蛇”,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