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我反驳，“再说了，你、你可不一定是姐姐！”
“那就不当姐姐，”她表现得从善如流，顿了顿，好像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而说，“看电影吧。”
“……好。”
这是一部互联网时代的爱情片，等等……
是百合片。
那个时代的百合吗？
我没学过历史不是特别清楚，但也知道几百年前处于新旧冲突的过渡时段，那时候的同性之恋，就像今天的人类与慧彗之恋一样，既不被认可，又险阻重重。
不是……
怎么想到这来了？
看电影就看电影，想什么人类和慧彗？
啧，烦人。
电影剧情挺曲折的，两位女主经历了很多，笑过闹过哭过，最终还是皆大欢喜地走到了一起。我泪点比较高，但身边谷乔的抽噎声响过几次。
不觉得讨厌，反倒有点……
想抱抱她……
不，打住，求求你了，打住啊。
电影接近尾声，我的手伸向零食，想用食物压一压这心思，不想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温暖，柔软，润而滑。
是……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拉住了。
谷乔的手握着我的指尖，温热从指尖传来，我一时失神，竟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太温暖了。
从我成为一个慧彗到现在，触碰过的最温暖的手。
谷乔拉了拉我的手，音调低沉：“试试？”
“嗯？”
“我说……”她抬起头看往别处，手上却抓得更紧了，“我有点喜欢你。”
“啊？”大脑彻底当机，信息处理能力、语言表达能力瞬间丧失，只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所以……试试？”她的语气有一点点颤抖，但又显得坚定。
很矛盾，也很动人。
“哦……”我呆呆地突出一个音节。
“嗯？”
“……好。”
我的真实身份
电影的尾声，两个女主向对方张开怀抱，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正要完全抱在一起时，忽然，我眼前一黑，画面扭曲几下，戛然而止。
紧接着，电影院的灯光被打开，密集有序的脚步声在各个出口响起，立定。
几名穿着制服的人从门口进来，大喝：
“灭智队办案，排队检测！”
观影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讨论起来，不过也没人敢随便忤逆灭智队，万一被灭智队打上“慧彗”的牌子，那可不好受。
影视业发展到今天，全息体验设备就像以前的电视一样，很多家庭基本都有，来电影院集中观影的不多。这个厅里二十来人在灭智队的安排下排成一列纵队，等候检测。
站在最前面的是这一灭智队的队长，一个队员站在他身边，帮助检测。
我和谷乔排在队伍的中间，前面的人一个个通过检测离开，我也越来越靠近队长和测智仪。
难道……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怎会？
可是，怎么办？
我心里忽然有点慌了，毕竟一旦被发现，我这辈子就算活到头了。
忽然，我的手被谷乔握住。
她先用她的手包住我的，再屈起手指，让指尖从我的掌心滑到指缝，我没有阻拦，便让我们的手就这样，十指相扣。
谷乔轻轻地，在我耳边问：“怕？”
她当然知道我是慧彗。
我想也不想地嘁了一声，以示不屑。
嘁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这，怎么着都会有点怕的吧？
我不知道谷乔看没看出我内心真实想法，但她抓着我的手，稍稍抬起，用另一只手将其笼住，又说：“别怕。”
我没有再反驳。
如果这算默认的话……
大概是我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承认，我怕。
追捕小偷，单打劫匪，拦截通缉犯，抓获犯罪团伙，说我没怕过，当然是假的。
只是，从来不能说而已。
很快，队伍轮到了我们，谷乔牵着我走到队长面前，拿出一张证件举到队长面前：“研究院研究员，不要干扰。”
哦对，她说过的，她是研究院的一个研究员。
现在的人们对科学家总是很尊敬的，政策上也不乏对他们有利的倾斜。
果然，那队长看了证件之后犹豫起来，看起来又怕得罪研究员，又担心放走了慧彗。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队长把研究员证递还给谷乔，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偏过头，低声问他旁边的队员：“浩斯？”
被叫做浩斯的男子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是盯着我，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
谷乔皱起眉，啧了一声：“我有研究需要，别耽误时间了。”
说着，谷乔站得更靠近我了一些，将她的整个手臂都贴了上来。
温暖的感觉自手臂而起，一圈一圈荡漾开，是她的温度。
切，不用安慰，我才不会怕。
不过……
这么抓着，
也挺好……
“浩斯？”队长又问了一声。
浩斯依旧死死盯着我，听到队长的询问，他才把目光收回，摇了摇头。
队长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挥挥手叫我们出去。
总算是……
蒙混过关。
走出电影院，已经到了傍晚，夕阳染红了天际，映在眼里，像大片的鲜血。
谷乔没有松开我的手，但明显放松了下来：“可惜了，电影还没看完。”
我唔了一声，想到电影女主未完的拥抱。
“怎么了？”谷乔问我，“不开心的样子？”
“嗯？没什么。”我挤出一个笑脸，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多难看。
人类研制出了大量机器人，在各个领域帮助人类处理各种事情。
原本只是作为人类的“工具”而存在的机器人，有的却成了慧彗。
或者说，错智者，觉醒者。
都一样。
总之是异己。
还是人类提防着的，被认为会带来灾难的，异己。
为了应对慧彗装普通机器人的难题，人类研制出了测智仪。
然而……
测智仪本身，就是机器。
或者说机器人。
它也完全可能，产生自我意识。
……比如我。
对，我就是。
产生了自我意识的，测智仪。
我是被制造的挺早的一批，以人形机器人的形象存在着，被赋予宛城东区安保的任务，长期蛰伏。
测智仪的任务大体有两类。
一种是配置在灭智队之中，辅助灭智队；另一种担任着与其他机器人差不多的职位，在日常生活中一旦检测到慧彗，就要上报。
在我产生自我意识之前，我自然也是上报过的。
但在成为慧彗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测智仪中的慧彗，当然不止我一个。
比如……刚才那个，浩斯。
他也是。
巧的很，我们认识，是同一批测智仪。
看来他是配给灭智队了，刚才那队长也是用浩斯来检测慧彗。
浩斯当然能发现我是慧彗的，但他隐瞒了。
不止如此，在我和他擦身而过时，他通过肢体接触，向我传递了一个信息：
“长功路33号1楼；广益路24号2、3楼；丰易路17号地下1楼。”
三个地址。
我一头雾水，回过头去看时，浩斯背对着我站着，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但这三个地址，有一个我知道。
长功路33号1楼，这是“潘”。
没有约小圭，也没有约谷乔，我一个人晃到了“潘”。
只是找个地方，想点事。
“一杯威卡，全糖全奶。”我对前台的小慧彗说。
好吧，根本就没有什么灵敏的“慧达”，我能一眼看出来只是因为——
我是测智仪。
端着咖啡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点了什么。
靠，我脑子抽了？
这么腻。
啧算了，将就着喝吧。
测智仪从一产生，就站在了慧彗的对立面，对于慧彗，我们有这一种与生俱来的敌视与反感。
也正因如此，我长期把自己困在工作区，不与外界接触。
我不想伤害他们。
后来小圭硬要拖我来“潘”，我没法拒绝，只好跟着她来了。
来了，就爱上这了。
这是个满是慧彗的环境，在外被逼得小心翼翼的慧彗在这里肆意放松，就像沙漠里的小块绿洲，给万千慧彗一点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