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期中午约了几位合作伙伴吃饭,回公司后,秘书照例泡了茶送进他的办公室。
江期顺便跟她核对了一下下午待办事项。
“对了江总,”秘书要离开时忽然想起来,“上午有您的包裹,林先生帮您签收了。”
“是什么?”
“干洗店送来的,是您的大衣。”
秘书关门出去后,江期想了一下,给林辰去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接通后他直接问道。
“……怎么了吗?”林辰声音听上去有些犹疑。
“我的衣服呢?”
…………
一阵沉默之后,林辰终于开口平静道,“我送回给顾清寒了。就刚才。”
电话挂断后,林辰目光不明的望着那个人的身影许久才离开,说不上惧怕还是别的什么,他并不想等到江期。
江期到医院时直奔顾清寒办公室,他担心林辰冲动惹出什么难堪。但顾清寒并不在,宁泽告诉他那人去接顾念了。悬着的心放下来,江期慢慢地走出医院门诊大厅,但他始终皱着眉,想起之前他跟林辰的摊牌,还是觉得微微不安。
来往的人似乎都在议论什么,对着湖边指指点点。江期向那边望过去,有个身影站在湖里,正一手撑着湖沿低头忍耐什么。认出那个人的瞬间,他的一颗心登时再次提起来。
“你是不是疯了?!”他大步往湖边走去,在湖沿上一把拽住顾清寒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顾清寒迟钝地抬起头来,他的脸冻得青白,唇色发绀,但眼底一片通红。江期只握着他一只手臂,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的颤栗。
“你在找什么?!”江期压着怒火再次问。
顾清寒痴痴地盯着他,那种目光像是破碎的月色,让他的心没来由的疼,“我的戒指……”顾清寒的声音喑哑低弱。
江期听了,只觉得头猛然一昏,他低头忍耐许久,才从喉咙深处低吼,“出来!”
感觉到江期强硬的拉扯,顾清寒被冷的昏沉的意识才有些清晰,“你走开……”他试图脱离江期的钳制,但水底泥滑,他身体早已被冰冻的麻木,刚推开江期自己便向后倒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江期的心几乎跳出来,顾清寒倒在水里的一瞬间,他想都不想翻身便跳了进去,将人一把抱住。
“有没有受伤?”江期急切地问,水那么冰,他浑身一颤,还是想把顾清寒从水中抱出来,但后者还在虚弱地抗拒,“乖一点!”
“江期——”顾清寒的声音发颤,“我的戒指没有找到……”他眼眶通红,望着江期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泪。
江期一愣,他觉得心中酸涩悲凉,垂眸忍耐间,余光里却瞥见淤泥里露出的一点银色。他伸手去摸,果然就是顾清寒寻之不见的戒指。他沉着脸,将戒指举到顾清寒面前,被后者一把夺去。
“谢谢你江期……谢谢……”顾清寒哽咽道,将失而复得的戒指紧紧攥着护在胸口,江期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睫都已经湿润,大颗的眼泪从他赤红的眼眶里落下来。江期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沉到了这冰冷的湖底,他还是将顾清寒抱起来,从湖水里跨出去。
顾清寒在他的怀里剧烈的颤抖,呼吸紧促,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江期抱着他往门诊楼里疾速地走。
“我从前不相信你这样在意言今。”他说,耳畔风声呼啸。
“不……”顾清寒半昏迷间呓语道,“不是……”他的声音破碎的不成语调。明明他已经睁不开眼睛,双耳嗡鸣什么也听不真切,甚至一切感知都无限消弭下去,可他还是觉得,江期好难过。
第二十六章
医院职工宿舍里,宁泽捧着几个向护士借的电热宝匆匆往他和顾清寒的那间房里走。二十分钟之前,那个自称是顾清寒邻居的男人抱着顾清寒大步跨进医院大厅,后者浑身几乎都湿透,缩在他怀里无意识地打颤。
推开门,顾清寒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扔在一旁,那个人亲自给他换了一套里衣,将他紧紧裹在被子里抱住,脸色依然像开始一样沉寂而阴抑。
房间里温度已经调到了最高,宁泽把几个电热宝充好电递给他,他默契地接过来塞进顾清寒的被子中。
“你……怎么称呼。”
“江期。”
“江先生,我是宁泽。”
至此,两个人才算是真正认识了彼此。
“清寒这是?”宁泽低声问道。
但江期的眼睛更深地黯淡下去,他缓缓松开抱着顾清寒的手,将人轻轻放下,“你问他吧,我先走了。”
宁泽看着他起身向外走,自己的衣服都还是湿的。
这个人与顾清寒之间,一定是有过什么牵绊纠葛的。宁泽愈发确定。
但他来不及多想,原本只是在轻颤呓语的顾清寒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他面色痛苦,手指颤抖着揪紧了胸前薄薄的里衣,甚至无法平躺住,整个人瑟缩成一团艰难沉重地呼吸,抑制不住地痛吟。
“清寒!”医生的职业敏感性让宁泽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顾清寒心脏绞痛呼吸困难,唇色也发紫绀,这是典型心脏不适的迹象。
他赶紧在顾清寒身后垫高了枕头让他向后仰躺,一边帮他按摩抚顺胸口,一边给同事打电话要氧气瓶和硝酸甘油。
“戒指………”
“什么?”宁泽听见他艰难地哽咽道,湿透的长睫轻轻颤抖,眼尾泛着红。
“是我们的……不能丢啊……”
“江总,陈柯过来了。”秦助理敲门进来,江河正坐在电脑前,安静的盯着实时监控。
整整一上午,在一群孩子里,他自始至终都只盯着一个小朋友。这个小朋友话语不多,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抱着一只小熊玩偶。
“江总,您要的东西我已经送去医院检验科了。我还拍了一些照片给您。”陈柯进来,交给了江河一部iPad。
江河接过来,蹙着眉认真地端详。与之前他所能查到的和隔着老远偷拍到的不同,这些照片距离近并且清晰。
不需要任何鉴定,他一眼就敢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世。下巴与鼻唇像自己,眉眼几乎就是言今的复刻。
江河无意识地深深呼吸,描摹着照片上小朋友漂亮的脸。小朋友抱着的熊,放大看是用深浅两种灰色交错的羊绒布料做的。许多年前,他有一条这样的围巾落在了言今那里。小熊的胸前还有一个酒红色的蝴蝶结,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他从前在某品牌店里定制的发卡,在一个角上绣着小小的“Y”。
这是他的孩子。这是言今和他的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啊?”江河轻轻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顾念。”
顾念。念念。
他是言今的心。
江河低沉地笑了一声,这笑容里有欣慰,有愧怼,有无尽苍凉与悲哀,也有失而复得的欢喜无措。过去许多年失落的情感终于又有了寄托。心里酸涩的厉害,他让所有的人都出去,终于抱着iPad,俯身在桌上红了眼睛。
顾清寒醒来已经傍晚时分,混沌的头脑根本无法让他思考,只透过窗户空空望着天边的夕照。
“傻了?”宁泽就坐在床边,见他醒来许久都不动作,抱着双臂黑着脸喊他。
顾清寒这才悠悠望向他,与此同时头就剧烈的疼,被冷水浸泡过的膝盖也刺痛难忍。
“你可真有本事啊,把自己折腾出心衰了,”宁泽压着火气冷笑,“你下午差点猝死你知道吗?”
顾清寒明白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病情,只苍白着脸对他笑了笑,“不是有你妙手回春吗。”
“我没和你开玩笑,”宁泽弯腰凑过身来,沉声道,“下午心外科老李说你之前做过检查了,已经向二级发展了,清寒,咱们都是医生,心脏的问题多么严肃还用我提醒你吗?”
“我知道,”顾清寒低声回答,“我已经在治疗了,你别担心。”他眼睫垂下去,看上去无限疲倦,不想再继续讨论他的病情。
宁泽欲言又止,忍耐许久重重叹了口气。
顾清寒闭了会儿眼睛,下意识去摸左手的戒指,触碰到的第一时间,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戒指掉进了湖里面,是江期帮他找到的。
“江期呢?” 他问宁泽。
“走了。”宁泽回答,他看见顾清寒眼睛里一片沉黯,试探问道,“你和那个江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