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lock皱起眉头。他站在尸体旁边，蹲下，侧过头，用一个几乎是脸对脸的方式仔细看着这个已经开始发冷的男人。
而很显然，这具尸体的肩膀上甚至没有一滴血。John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死人，又抬头看了看同样皱着眉头的Lestrade——这不——他是说，他的确有一阵子没拿枪了，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会瞄准肩膀而打中头部——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大概是个不大的偏差，但对于他这样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这就好像朝西边射击，结果东边的猎物倒下了——换句话来说，就是绝对不可能。
“Sherlock，”他的声音发紧，但绝不是因为害怕——他觉得好像什么幕帘在他眼前掀动了一下，他能从那条转瞬即逝的缝隙里看见什么，但又不确定，这种诡异的坏预感让他有点发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试着张开嘴却只能喊出Sherlock的名字，好像Sherlock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解读出一切的解密机器似的：“Sherlock——”
Sherlock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他抬起头，额头上显露出几行抬头纹：“我知道，John，我知道，”接着他轻轻要求：“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你需要的是专业法医，我的梯队里——”
“闭嘴，Anderson。”Sherlock蹲在地上，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只要John。”
Anderson立刻闭上了嘴——也许跟Lestrade那警告性的一瞥有关。
John知道Sherlock也许并不那么需要自己，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接受一堆人的目光——能有点事做此刻让他感激不已。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靠近降雨临界点的湿度，还有张牙舞爪的血腥味，这对平复心情可没什么作用——接着他蹲下身，在相当的高度里平视这个男人——他在又湿又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衬衫，而且还开着两颗扣子。
“帮我把他翻过来。”Sherlock指点道。
John抓住男人的一只胳膊和肩膀，小心抬起尸体的半个身子——“小心头。”Sherlock低声补充——John注意到这男人的后脑勺已经被子弹冲出了一个要命的大洞，就跟盛得太满的碗似的往外淌着血和——好吧，脑浆——“不要让血弄到衣服上。”Sherlock又加了一句。John点点头，这并不难，这条巷子向下的坡度让尸体几乎算得上是头朝下躺着。
Sherlock凑上去看着男人的后背——驼色的绒大衣上有不少斑斑血迹。“不对，不对。”他嘟囔着，像跟自己的眉毛有仇似的拧着他们：“不对。”。接着他要求John把男人的姿势恢复原状，然后速度极快地检查着一切——解开扣子，在胸膛上快速摁压、碰触，检查每个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凑到眼前观察——他动作很快，而且看上去严肃而认真，John被他的神情搞得也开始紧张了起来，所以当这人突然大喊了一声“Lestrade”的时候，他都被吓了一跳。
Sherlock猛然站起来——显然突然起身让他觉得眩晕，他晃了一下，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接着，他像恍然大悟一样张开嘴来了一声轻轻的“噢”——他睁大眼睛，转身盯着墙壁，好像上头有什么情景再现的屏幕似的——他沿着墙来回走了两次，步子极慢而且极轻，好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猫——然后他再次大喊了一声Lestrade的名字。
Lestrade被这神经病似的一惊一乍搞得有点受不了了，也提着嗓子喊了回去：“什么！”
但Sherlock再一次没了下文。他快速回到尸体旁边，看得出他很急切，甚至没有顾得上蹲下身，只用脚像踹狗似的把尸体翻了个儿——“Sherlock，你怎么——”John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Sherlock没理他。事实是，他看上去没法理任何人——他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脸颊上的肌肉轻微抽动着，好像在拼命想什么——“Sher——”Lestrade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人打断了——“闭嘴！”他大喊，接着两只手摁住太阳穴，嘴里飞快地喃喃自语着。
“第八大道，第三大道，第六大道——Lestrade！”Sherlock睁开眼睛，猛然提高音量：“派人在第三、第六、第八大道的入口把守，如果找到一个肩膀上——左肩还是右肩？”他转向John——“右肩。”John立刻回答，并且惊讶于这人亮得不像话的眼睛——Sherlock转过去继续看着Lestrade：“右肩上有伤的男人——不不不，他会换衣服，还会包扎，带着伤在街上太扎眼，他有准备——Lestrade，搜索每一个从这儿通向那三条大道的路上有的诊所——不，该死的，他不会去诊所——总之，守住这三条街的路口，也许还有机会！”
Lestrade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他：“等等——第三、第六，第——”
“现在，Lestrade！”Sherlock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Lestrade没再耽搁，回过头朝着卫兵下达了命令。
“到底是怎么回事，Sherlock？”Lestrade双手叉着腰，看上去不太高兴：“也许你该为新的麻烦向我道个歉？”
“怎么回事？”Sherlock看上去很不耐烦，而且因为不耐烦显得高傲而无礼：“哦，对，我差点忘了站在我面前的是靠裙带关系晋升的一等司令，他的脑子显然并不适合思考——除了揣测将军的心思之外。”
他的语气轻而快，像鸟的翅膀一样嗖一声就扇过去了，但Lestrade看上去可被这一下扇得不轻，脸都红了起来。“老天，”他看上去像是打算要干一仗似的竖起眉毛：“我真不敢相信你这么说——你甚至从来都没想过要体谅他——你不知道他为这个国家做了多少！”
“一个因个人喜好发动战争的国家？我不在乎，Lestrade，我不在——”
“你不在乎，你当然不在乎！你甚至没有心！”Lestrade向前迈了一步，像是想要对方闭嘴似的大喊。
Sherlock看上去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他站在那儿，眉毛拧在一块儿，胸膛起伏着，怪异地瞪着眼睛，就跟打算把较量的内容从语言换成目光似的。
“Sherlock，”John来回看了几眼这两个不肯让步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出面缓和一下气氛——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事，每当Sherlock面对Lestrade，他似乎都很难保持长时间的冷静，整个人就像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样幼稚又易怒。他把手搭在Sherlock的小臂上，这是个距离安全又能表示安抚的地方：“Sherlock。”
Sherlock的小臂冰凉，John被那种对生命体来说显得诡异的低温给吓了一跳——他的手在这样的温度下显得滚烫——而同样，Sherlock似乎也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然后看向他的脸。
Sherlock的眼睛，就像海洋，或者足够深的湖泊——远看是蓝色，但如果近看，那里头隐藏着许多颜色不同的粒体，会在不同的光线和距离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比如此刻，它们在夜色下几乎成了完全的黑色，只有边缘那儿还有些细碎的金点——他不确定那是灯光的反射还是什么他眼花造成的幻觉，因为那迷人得不像是真的——他突然想到刚才两个人离得更近的时候，这双眼睛是烟灰色的——那时候他俩在——那算是吻吗？他曾经见过Harry和其他的女人接吻，她们看上去很陶醉，唇舌相接，但他没想过自己也能拥有这种东西——那算吗？
John觉得自己的喉头有点发紧，好像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了似的，他的每个动作都要承受更大的阻力。
“你流血了，John。”Sherlock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拉起了John的手——那冰凉的温度再次让他抖了一下——在他逃离餐厅的时候被玻璃划伤了手掌，现在那儿又开始流血了，而他刚才一直没感觉到。
他轻咳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要求道：“来吧Sherlock，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Sherlock的肩上，在对方吃惊而懵懂的眼神里耸了耸肩：“我还有毛衣，而你摸上去像冰块。”
这块冰块看上去好像有点不自在，喉咙里咕哝了半天，才终于蹦出了一个“好”字。接着他把外套拉下来，搭到肩膀上，把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系好扣子，然后开始穿上外套——他很瘦，John的外套对他来说并不小，只是袖子有点短，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