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朝野上下好些人都说天子仁慈,连太皇太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实际上太皇太后也没对这门婚事发表什么意见,只专心给这嫡亲孙女儿预备添妆之物。
云氏那边,自然欢欢喜喜的预备迎接金枝玉叶。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明惠自己。
她在瑶玉宫里闹腾的非常厉害,只是如今宫闱不同从前,没有了庶人纪晟撑腰,连外家纪氏都已然覆灭。
就算纪氏在宫里还有些人手,也都不敢冒头。
故此消息封锁的严实,凭大长公主怎么个折腾法,里里外外都是一片歌舞升平,期待着帝女下降的盛大繁华。
最后还是明惠跟前的近侍看不下去,偷偷去庆慈宫求了太皇太后,请她发话劝一劝明惠:“娘娘已经不在了,如今殿下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您了。您说话,她才听得进去,不然的话,婢子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皇帝心意已决,这样闹,有用么?”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命人将明惠召到跟前,“没用处的事情,且折磨的只是你自己,以及真心在意你的人,你说,划得来?”
见明惠木着脸不说话,又道,“云溪客此人尚可,配与你,也不算辱没了你的出身。你要是实在不满意,等下降之后一年半载的,养上几个中意的面首,只要不是弄的满城风雨,哀家想,皇帝也不会计较。至于云氏,他们也不敢计较。”
“……但凡淳嘉做主的,孙女都不想成全他。”明惠低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皇祖母,难道咱们祖孙,日后当真只能看他脸色过日子?!还有母后的仇……您知道的,母后生前最遗憾的就是父皇没有男嗣。不拘父皇哪个妃嫔生下皇嗣来,那都是为母后生的。这个道理母后会不明白?母后自己膝下无子,最期盼的就是后宫为父皇生下嗣子,怎么可能谋害她们?!淳嘉根本就是在血口喷人!!!”
太皇太后沉默了会儿,淡淡道:“成王败寇,自来如此。想当初,你皇祖父于夺储之中胜出,正位东宫,你那些叔祖父伯祖父的后嗣,谁又讨得了好?如咱们这样的,虽然跟皇帝格格不入,到底还保全了地位荣华的,算很好了。这也是你们姊妹都是女孩子的缘故,再怎么胡闹也威胁不了淳嘉,他所以愿意留着咱们当牌坊。”
见明惠伏地痛哭,也不搀扶也不劝说,任凭她哭累了,才继续道,“生在帝王家,若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必然过的痛苦……淳嘉能有今日,固然是纪氏选择了他,然而也是他自己挣来的,愿赌服输,哀家不甘心,却也没多少怨恨。权当为你皇祖父当年的所作所为还债还了。如今你婚期已定,即将下降。自来女子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人,往后,忘了这些纷纷扰扰,同驸马好好儿过日子罢。”
明惠捶着地,哽咽道:“生养之恩,如何能忘?”
“那你是淳嘉的对手么?”太皇太后不疾不徐的问,“到时候给足了淳嘉理由铲除了你,你去地下见着你母后,她会是什么心情?”
说着徐徐吐了口气,意兴阑珊道,“哀家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却不过你纠缠,将你牵扯进来。”
“就算皇祖母不牵扯孙女,孙女难道会什么都不做么?”明惠哽咽说,“而且皇祖母说要为皇祖父还债,可淳嘉受了父皇的帝位,却连母后都容不下!他难道不欠咱们家的么?!”
太皇太后沉默了会儿,有些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第65章 经年之诺
想怎么样?
明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本心来说,她当然是想报仇。
为此她什么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乃至于性命,只要能够报仇成功她都无所谓。
问题是淳嘉羽翼已成,她的外家纪氏那样显赫过,还不是在这位亲政之后,仅仅经年就已荡然无存?
何况她一个自来娇生惯养没什么心机的金枝玉叶?
理智上,她很明白自己根本不会是淳嘉的对手。
为亡母报仇雪恨的心愿,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但是感情上,让她如太皇太后所言,忘了这些纷纷扰扰,按照圣旨下降云溪客,从此专心过自己的日子……她也做不到。
只能说淳嘉太狠了,他给纪晟找的罪名要是其他也还罢了,明惠实在不行,还能用一死了之,来控诉他对孝宗的恩将仇报,对孤儿寡母的刻薄无情。
然而纪晟被废的罪名是谋害后妃致孝宗无嗣。
按照如今父重于母的规矩,明惠要是敢为纪晟自尽,天下人不但不会觉得淳嘉有什么问题,反而认为她不孝。
认为她对不起孝宗。
所以明惠如今痛苦万分,却毫无办法。
她曾经寄希望于太皇太后与摄政王,但很显然,这两位摈弃前嫌联手,也不过勉强让淳嘉投鼠忌器而已。
想要对淳嘉怎么样,希望渺茫。
看着孙女茫然的样子,太皇太后沉默半晌,才道:“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恩怨……有一个法子。”
见明惠陡然看向自己,她缓缓说道,“但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被晟儿养的太天真了,哀家不能确定告诉了你会不会造成消息走漏。这样,你先下降,等一年之后,哀家看你的变化,再决定,要不要同你说。”
“孙女怎么可能泄露这样的消息?”明惠有点儿不甘心,低声反驳,“孙女就是死也不可能……”
“泄露消息未必是自己有意为之。”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总之,你要是真心实意的话,左右晟儿已经没了,淳嘉为了亲政能隐忍八年才发作,你难道连一年都熬不得?那你有什么资格,同他作对?”
明惠一时间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是。”
顿了顿,她带着试探问,“您说的法子……真的能成么?”
太皇太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纪氏这两年的确太过骄傲轻慢了,以至于为淳嘉有了可趁之机……但纪氏也是会汲取教训的。”
……祖孙俩的谈话外人自是不知,听说瑶玉宫安静下来后,德妃还跟云风篁猜测:“莫不是发现如今闹腾没什么用处,打算积蓄-精神,到婚礼上再大闹?”
“陛下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云风篁哂道,“管她呢,反正婚期已定,到了日子,不拘她愿意不愿意,终归是要下降了的。”
两人于是讨论起了给多少添妆的话题,德妃颇为羡慕嫉妒恨:“陛下都额外礼遇这位金枝玉叶了,咱们哪里能够小气?妹妹却是将家底都快掏空了。”
“也就这么一回。”云风篁劝她道,“这位下降之后的昆泽郡主,到底不能跟三位孝宗骨血比。再之后,就是咱们膝下的儿女了,那还早呢。”
德妃说道:“若是昭庆公主,就算搜尽库房给她添妆,妹妹心里也是愿意的。然而明惠大长公主同咱们关系并不和睦,哪怕给她一根针,妹妹心里也觉得亏。”
“咱们这哪里是给大长公主做面子,无非是做给陛下看罢了。”云风篁就同她说,“既然如此,回头找陛下给你补回来不就是了?本宫记得你还有个幼妹也到了议亲之年了?到时候等好事儿定下来,闹着要陛下也给你妹妹添妆一回,陛下素来慷慨,还能不答应?”
“妹妹那幼妹……”闻言德妃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长长的叹了口气,才道,“姐姐不知,妹妹那幼妹,婚事上却十分的不顺。如今……唉,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云风篁心道,这还不是你们魏氏贪心不足?太皇太后亲自做媒的时候,惦记着定昭武伯的照拂;水患发生后呢,再想起来寿宁侯,结果被殷衢眼疾手快的为次女定下了。虽然这番经过,外头没有明着传扬开来,然而她都知道了,估计差不多人家心里也是有数。
那么德妃的幼妹自己性情为人且不说,就说这魏氏这般朝三暮四,谁会喜欢?
贵妃面上露出关心之色:“记得才进宫的时候你就提起过这妹妹,这两年没有怎么说,还以为一早有了人选,怎么会不顺利呢?可是有什么缘故?”
自家长辈的见风使舵,德妃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道:“家里长辈起初给她相看的差不多了,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就搁置了下来。这时候有人另外说了一家,才要决定呢,却被人横刀夺爱……这么着,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