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说到这儿也没人出来赞同他,他就很是心虚。
但心虚归心虚,他场面上还是一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盘算着等会儿如果长公主继续喝问,那……他是……怂……还是……怂……还是……嗯……魏氏父子没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正胡思乱想着,总算魏氏父子当真站出来帮腔了。
这父子俩说话比顾嘉树好听得多,但意思是一样的,就是孝宗生前可从来没有说因为个人私怨私下里处置正儿八经的官员或者妃嫔,那都是堂堂正正的问罪审判行刑,从来没有说由着自己的意愿做事的。
所以作为孝宗唯一的嫡女,明惠长公主有必要也有义务维护且延续孝宗这种优良的作风!
……虽然大家都知道,孝宗如此自律未必全是自觉,主要也是,纪氏盯这位天子盯的很紧,平时天子好好儿过日子,都要被鸡蛋里挑骨头,遑论随心所欲了,那么做的话简直能被邺国公骂死。
但场面上魏氏父子这番话没毛病。
你爹可是天子,都没有说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来的,你做女儿的不学你爹这不是给你爹丢脸么!
因着摄政王从旁帮长公主辩解,然后又被魏氏父子问了句诛心之语:“王爷素有贤名,岂会不知纵容长公主殿下如此对待贤妃,必然落下口舌,为人议论?却还是听之任之,莫不是存心置长公主于不义之地?!当初,孝宗先帝待您恩重如山,您就是这样回报先帝唯一的嫡女的?”
只差明着说摄政王居心叵测,存心坑害明惠长公主了!
话说到这儿,这件事情也只能容后再议……但是!
云风篁突兀开口,提醒大家:“妾身同长公主殿下的纠葛,自然不适合继续讨论下去。但之前皇城司言毒害本宫的乃是陆春草,陆春草业已在侧,难道也这么不了了之?还是诸位以为,皇城司已经如此不济事,确凿证据皆为无物?!”
连带淳嘉在内,庙堂上下,一时间都是静默。
不是,你刚刚才闹过一次自戕,就算容后再议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种时候,你不想着怎么保全自己,还有心思惦记着给摄政王落井下石?
第219章 虎头蛇尾
云风篁当然有这闲心穷追猛打。
反正今儿个这庙堂上,真正站在她这边的,基本上没有。
魏氏父子撺掇着顾嘉树出头,那还是她委婉的威胁之后。
至于说陈渐,这人她隐约听说过,似乎是年初时候同谢无争同榜的新科进士,名次挺靠前的,中榜后就入了御史台……说不得是淳嘉的人。
是淳嘉的人兴许会帮她,却绝对不是她的人。
可以说她现在就是一个满朝皆敌的处境……那还怕什么!
她不但要就着陆春草不放,还不忘讽刺一下明惠长公主:“方才长公主殿下口口声声说妾身谋害您,群臣都默认了。那么这会儿,本宫想跟前清平侯问个清楚,大家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毕竟本宫固然不如孝宗骨血金贵,好歹是正经册封的皇家妃子,四妃之一!”
“前清平侯如今既无爵位、亦无官身,只是一介白丁宦人。”
“未知本宫可有资格,与其对质?”
这话群臣听着当然不顺耳,但他们还真不太好站在陆春草那边。
一个是陆春草跟摄政王的身份,都不可能像明惠长公主一样得到臣子们普遍的支持与维护;第二个就是,陆春草是宦官。
自来读书人就看不起阉人的,当初这人封侯时,多少人歇斯底里的反对……他们寒窗苦读多少年,从县试一步步考上来,过五关斩六将,方有金榜题名之后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恣意。
尔后入了宦场,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熬资历斗同僚欺下媚上大半辈子,临了临了也未必有个封爵的机会,凭什么一个阉人靠着伺候帝后的点儿功夫,竟然得到了侯爵之封?!
他们不甘心,他们嫉妒,他们抓狂,他们反对,但最终还是没能拦住孝宗。
可拦不住陆春草做清平侯,这份怨怼却没有消散。
迄今为止,天下多少读书人,提到陆春草,仍旧没什么好话,认为这是纯孝又克己简朴、宽厚仁善的先帝孝宗平生最大的败笔。
简直带累了孝宗的身前身后名。
这会儿,在场的官员,又怎么会站出来,帮陆春草说话?
诸臣沉默之间,穿着百姓常服的陆春草缓步上殿,行礼毕,和和气气的向云风篁一礼,口称“草民”,姿态相当的放得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从未谋害过贤妃娘娘。”
“谁做了这样的事情肯承认呢?”云风篁冷冰冰的说道,“你是伺候过庶人纪晟与先帝孝宗陛下的人,又是陆充仪与陆继妃的义父,若非证据确凿本宫也不会找上你……皇城司,凭据何在?”
孙聿看了眼丹墀上,见淳嘉微微颔首,出去吩咐几声,就有人抬着箱子上来,里头琳琅满目的,从口供到物证都齐全了。
这些证据是皇城司的老手做的,淳嘉亲自把关,自然不像是明惠长公主指证云风篁那样,有经验的人多看两眼就能够看出破绽。
但陆春草不愧是以宦官之身受到孝宗兄弟看重的人,仍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孙聿对于流虹底细并不十分确定,遂抓住这点一路追问,逼得孙聿不能不承认,他其实并不清楚,流虹是否出身子夜堂。
“此处是关键。”陆春草所以道,“如果流虹的确出身子夜堂,那么她在回廊上帮清人整理茶具的那么点儿功夫,的确有机会也有能力下毒谋害贤妃娘娘;但如果她不是,那一幕就是偶然凑巧。甚至,是被设计的凑巧!”
孙聿看了眼云风篁,说道:“但其他人都已彻查到底,并无机会。而且记载流虹入皇城司后的经历的名册损毁的也十分蹊跷,未必不是有人刻意为其隐瞒。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宫人,谁会花这样的心思力气,进入皇城司内部销毁凭证?”
陆春草似笑非笑道:“这就要问孙大人您了,皇城司不是您当家么?您都不清楚的事情,别人又怎么知道?而且说什么别人没机会,恐怕不见得吧?比如说为贤妃娘娘奉上茶水的宫女清人,她端着茶水从回廊上经过……流虹只是跟她碰上时短暂的接触了下茶具,她在这之前之后可都是独自与茶点相处的,有多少机会可以用?”
“清人乃贤妃生母手底下的家生子,如何会谋害贤妃?”
“长公主殿下跟前伺候茶果的宫女何尝是新近过去的,不也对长公主殿下下了毒手?”陆春草反问,“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是奴婢,主家一般对待,有人忠心耿耿,有人吃里扒外,岂非人之常情?”
孙聿皱眉道:“也不仅仅如此,当时贤妃娘娘性命垂危,我等自然是彻查到底,不放过任何可能……清人姑娘的确无辜。”
陆春草眯起眼:“确定么?”
“皇城司自有法子确定。”孙聿淡淡说道,“至于什么法子,就毋须你操心了。”
“皇城司自有的法子,就是在不确定流虹的底细的情况下,因着寻不出其他真凶,就假设其乃子夜堂出身,身手不凡?”陆春草呵呵一笑,说道,“恕草民直言,这法子可算不上高明。”
云风篁暗骂孙聿是个废物,开口说道:“流虹人已去,其记载业不可考。也许是子夜堂出身,也许不是。不管如何,但她都是皇城司的人。而天下之大,能够指使得了皇城司做事的,能有几个?你这般质疑,却是在怀疑谁呢?”
陆春草淡淡说道:“草民不敢怀疑谁,只不过,草民谋害娘娘,能有什么好处呢?草民虽然有个女儿在宫闱为充仪,但一向就不是娘娘的对手。哪怕贤妃的位子空出来了,也还轮不到她去做。何况这个女儿本身就在戴罪,自顾不暇,哪里来的功夫,觊觎娘娘的地位?也正因为这女儿如今的处境,草民现在怎么敢得罪娘娘这样的宠妃?”
“你不敢得罪本宫?”云风篁不屑的笑了笑,说道,“你教出来的女儿,连摄政王元妃所出嫡子的婚事都敢耽搁,何况本宫这等出身寒微的妃子?至于说谋害本宫能有什么好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本宫虽然卑微,膝下却有一双年幼儿女。一旦本宫有个闪失,他们自然要另择母妃安置。约莫是谁动了这心思,打量着对本宫去母留子呢?事后,再为你那充仪女儿说情,换取她活命,牺牲本宫一个,得意了你们,可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