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轻描淡写的将苗中丞打发了,让他跟大理寺去撕扯。
此刻提起来,群臣面色各异,都知道这是谢氏的还击来了。
到底是初入宫闱就一战成名的真妃血亲,这一上来就敲登闻鼓、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做派,活脱脱是一家人。
他们思索着,一时并未出声,就听前来禀告的侍卫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回陛下,那些士子说,是要为天下寒门读书人请愿!”
这话讲出来,摄政王等权臣都是面色微变,尤其是摄政王,上次在中秋宴上被摆了一道,虽然随后搞了一出刺杀挽回颜面,但实际上还是吃了亏。
有着这样的经验,他此刻就觉得很是不妙,率先沉声道:“这简直就是胡闹!近来帝京一直平安无事,那谢芾之事,纯粹是他自己品行不端弄出来的,怎么就能扯上天下寒门士子?!再者,谢氏世居北地,虽然声名不见于帝京,却自来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祖上也出过数位官吏,势力之大,地方官都要谨慎对待,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寒门!”
淳嘉不置可否:“祖宗规矩,登闻鼓既然有人敲了,断没有不予理会的道理,且将人都传进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208章 请陛下为天下寒门士子做主!
淳嘉这话有理有据,摄政王想反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拿眼睛看其他人。
“陛下,昨日苗中丞言谢芾事,陛下尝说此等小事不足挂齿,不该因着私怨拿到庙堂上来浪费时间。”还好汲取中秋宴教训的不止他一个,这时候崔琬就站了出来,进谏道,“依臣之见,此刻这谢无争敲登闻鼓,也不过是故作危言耸听,目的还是救援其兄。因此不如将人先交与大理寺盘查,待确认其需要面圣,再带来朝上,免得耽误陛下的正事!”
“陛下,臣以为崔尚书所言极是。”几个权臣互相交换一番眼色,很快就有许多人站出来,附和崔琬的话。
丹墀之上,金漆帝座高踞,端坐的淳嘉头戴十二旒冕,身着衮服,虽然冕旒遮蔽,看不清楚天子面容,然而威严自生,令人不敢直视。
淳嘉心中却一片冰冷。
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泱泱庙堂,山头林立,却无几人是唯他这天子马首是瞻。
这般情形,纵然用着种种手段,使得他们对他这皇帝还算尊重,究竟只是暂时,怎能不借助恩科、公主婚事,火速提携嫡系?
毕竟,后宫的云风篁有着他跟袁太后的栽培,尚且抓住一切机会,内联昭容,外扶亲族,打算长远。
他淳嘉贵为天子,是人间尊贵已极,只能做别人的依靠,却哪里有谁给他依靠?
“登闻鼓前朝有之,太祖皇帝陛下钦命沿袭,以达冤人,此乃祖制。”庙堂无人,淳嘉虽然心惊,却并不慌乱,看着众多反对者,缓缓开口,“朕登基以来,朝政委托诸大臣,专心向学八年,时常听老师们教诲,国朝乃是以孝治国……怎么?如今朕要依从太祖皇帝陛下所定的规矩,反而错了?”
“臣不敢!”闻言,崔琬只好跪下请罪,“臣不是这个意思……”
淳嘉淡声打断:“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不等崔琬回答,他又说,“你们反对的这些时候,朕都可以将人带上来问话了。若是真心实意不想耽搁朕的辰光,就退下罢!”
说着让那侍卫,“将人领上来。”
“陛下!”见着侍卫离开去传唤,摄政王忍不住再次出列,“太祖皇帝陛下设登闻鼓,乃是为了便于民间鸣冤!可是谢芾之事,铁证如山,这谢无争,摆明了滥用登闻鼓!若是陛下此番纵容了,以后岂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惊动朝会?这却是成何体统!”
淳嘉看他一眼,和和气气的说道:“皇叔此言也是有理。这样吧,等会儿咱们一起听听,这谢无争敲登闻鼓所言之事,若果言之有理,也还罢了;若果胡搅蛮缠,又或者纯粹为了一己之私,那就夺去其应考士子身份,遣送回原籍,如何?”
这处罚听着不轻,毕竟士子千里迢迢来帝京,图的不就是金榜题名,从此平步青云?
但皇帝这么说,却不无回护之意:要是谢无争这会儿没撑住,就算下了场、取了名次,这日子也不好过。
还不如回去原籍,做他的谢氏二十一公子。
摄政王听了出来,微微冷笑:“陛下所言极是!”
帝京回去北地,路程可不近。
要是这谢无争今儿个不能一举扭转局势,摄政王觉得,这人也没必要回去了。
就永永远远的留在帝京好了。
半晌,谢无争一行人被带上殿来。
谢无争在其中年岁也算是最少的几个之一,当先而行,却丝毫不觉突兀。
皆因他身量颀长,容貌俊秀,兼之胆气过人,迎着满朝文武意义不明的注视与打量,竟是丝毫不露怯色,昂首而过。
至丹墀下行礼参拜,一应举止无一不透着规矩十足,双臂舞动之际,大袖飘飘,愈显年少风流、潇洒倜傥。
摄政王等重臣虽然对他有着敌意,此刻心中也不禁多少起了些惜才之念。
但转瞬就是凛然。
北地谢氏只是乡间大宗,论门楣,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这样的人家,先有云风篁这等初入宫闱就能直面主位、短短数月横扫六宫的嫡女,如今这嫡子瞧着,亦是气象不凡……这等人才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也肯定会备受重视,遑论名不见经传的谢氏?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一族有着气运,是确确实实要崛起,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请陛下为学生等寒门士子做主!”礼毕,淳嘉叫了起,命他叙述敲鼓缘由,谢无争拱手一礼,方才慨然道,“自从恩科公布以来,学生等寒门士子,跋山涉水,远来帝京,为求报效朝廷、尽忠君上!若是来年下场,名落孙山,此皆自身才学.运道不足,自与他人无关!”
“可从重阳宴以来,因着帝京传闻天家有意从新科士子之中择婿,出身寒门又才貌双全的士子,屡遭意外,上个月……三旬前……半个月之前……数日前……学生虽然出身卑微,许是有四房嫡女过继至翼国公一族,得以入宫侍奉陛下,有着些许庇护,然而昨晚,这等无妄之灾,却也轮到了学生堂兄!”
“请陛下为天下寒门士子做主,莫让国家抡才大典,沦为权贵荫庇子嗣的所在!”
“一派胡言!!!”谢无争说到一半,满朝文武皆已相顾失色不说,连带帝座上的淳嘉都瞳孔骤缩!
礼部尚书崔琬急忙暗示底下人出列呵斥,“谢芾谢十一素来风流好色,在桑梓时就尝流连烟花地,长年夜不归宿!其罔顾恩科在即,滞留风月场,与人争斗,致人残疾,皆因本身不修品行,目无王法!却扯什么天下寒门士子?!陛下,这士子胆大妄为,胡搅蛮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臣请陛下下旨,夺其功名,逐回原籍,永不录用!”
淳嘉帝面色阴沉,没理他,也没理谢无争,只看向武将这边的一人:“谢无争所言,重阳宴后寒门才貌双全士子频繁出事,是真是假?”
皇城使孙聿满头冷汗的出来回答:“回陛下的话,臣未曾收到这类禀告,兴许……”
“这么说你也不确定了?”淳嘉打断他,面无表情道,“去查,现在就去!”
“……是!”孙聿答应一声,连汗也顾不得擦拭,行了一礼,匆匆出殿而去。
见这情形,崔琬等人再也按捺不住,出列劝道:“陛下,帝京首善之地,若当真有人针对寒门士子,岂能隐瞒这许久?约莫是……”
“崔尚书。”然而话没说完,淳嘉就转向他,和和气气道,“皇城司监察天下,只是帝京的事情,就算之前没注意,如今要核对,不过须臾之间,崔尚书老当益壮,怎么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起?”
崔琬一噎,连忙道:“臣不敢。”
看皇帝这会儿的脸色,只要他否认的稍微慢一点,说不得就要打发他回乡养老了。
知道淳嘉如今心情恶劣,众人都不敢作声。
唯独摄政王看着谢无争,问:“重阳宴后寒门士子陆续出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无争不卑不亢道:“昨日方知,故而今早前来敲登闻鼓,为我等寒门子弟,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