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她要不是淳嘉的妃子,怕不就要领会成天子蓄意栽培她做左膀右臂。
嗯,难道,天子想栽培她做个贤内助?
但就算如此,指点着她能打理好后宫就成,做什么还要纵容乃至于鼓励她涉足前朝?
莫非是觉得她一介女流又是妃子,不可能威胁到他地位,栽培好了还能成为助力,所以才这般优待?
可国朝虽然没有女子临朝摄政的,前朝却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淳嘉不该不知道她的野心勃勃,就不怕一个不好,虎兕出柙,再不是他能够掌控?
还是他就这样自信,就算任凭她折腾,也有着把握,能够压制住她?
……至于说皇帝爱她爱的要死要活,只求做个情圣对她好,完全不计后果什么的,云风篁觉得淳嘉要是这么天真愚蠢的,那也弹压不住眼下的庙堂。
“……管他呢!”云风篁左思右想也吃不准淳嘉的心思,最后干脆把心一横,命人去传伊杏恩,暗忖,“反正都答应明儿个交折子了,且看看折子交上去他什么反应。”
虽然她根本没去过那三州,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情况,想说的言之有物,而且还是在皇帝跟重臣商谈之后还觉得言之有物颇为不易,但云风篁是不会放弃这个涉足前朝的机会的——还好她宫里有个伊杏恩,出身于三州之中的芝州。
现成是个了解情况的人选。
“娘娘见问,妾身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片刻后,被请过来的伊杏恩弄明白云风篁的意思后,怔了怔,就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可妾身曾经失忆……”
云风篁急着去写奏折,闻言也懒得跟她啰嗦,直接打断道:“失忆?这事儿本宫也知道。不过你失忆的可真是凑巧,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父母家人,倒是记得文字道理,记得药理,还记得舞蹈?”
伊杏恩噎了噎,偷瞥她神情,见这素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主位要笑不笑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下意识的垂下目光,踌躇了会儿,小声说道:“娘娘,妾身从前的事情,许多的确不大记得了。就恍惚记得,芝州之所以会出事,除却天灾之外,人祸也是原因之一,而且,甚至可以说,人祸才是最紧要的。”
“说仔细些。”云风篁微微颔首。
……这日傍晚淳嘉照例到绚晴宫,云风篁出迎时秋风吹动袍袖,就露出袖底沾的些许墨迹,皇帝就揶揄问:“爱妃莫不是已经在写折子了?”
“反正答应了陛下明儿个才给您呢。”云风篁含糊了一句,就推着他入内,“外头风怪冷的,赶紧进去罢!”
入内后,宫人上了热茶,帝妃落座,正待说话,谁知道却立马有内侍进来禀告,说是斛珠宫来了人:“急急忙忙的,说纯恪夫人不大好,这会儿天色已晚,袁美人不敢打扰春慵宫,打听到陛下来了这儿,就专门派人过来告诉。”
“召太医了不曾?”淳嘉闻言就是一皱眉,一时无话,云风篁见状,抬了抬下巴问。
内侍惶恐道:“来人没说。”
云风篁就让将人带上来。
那宫人上来,战战兢兢的行了礼,就伏地禀告:“夫人这些日子一直记着早逝的大皇子,时常夜不能寐……今早上用了早膳就开始不舒服,午膳吐了两次,只是怕慈母皇太后与陛下担忧,故而未曾作声。不意方才竟忽然晕了过去……”
“那召太医了么?”云风篁打断她的话,“太医是怎么说的?”
宫人怯生生道:“召了,但太医院最擅长妇婴的申太医告假,这会儿去的小申太医十分的年轻……”
她说的申太医跟小申太医是伯侄,申太医在太医院算是顶梁柱的几人之一,向来只伺候太后、皇帝、皇后这个级别的贵人,妃嫔若非十分得宠都轮不上的。
袁楝娘从前倒能享受,这会儿前朝后宫都知道她被新来的云风篁夺了宠爱,太医院那边不免也跟着踩低拜高。
斛珠宫这宫人禀告之际虽然不敢流露怨怼,神情里多少有几分希冀,是希望淳嘉能够出面申斥太医院,澄清天子厌弃斛珠宫的传言。
只是淳嘉听了这话,却下意识的去看云风篁。
云风篁却也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陛下?”
她心中哼笑,这要是淳嘉没有委婉表示想跟她摈弃前嫌好好儿过日子,这会儿不消皇帝开口,她就会利索的把这事情给处置了——毕竟她处心积虑抢了代行皇后之权的差使,不就是安排这六宫上下的么?
但现在么,她才不开口。
她倒要看看,淳嘉会怎么做?
第203章 淳嘉:朕是一个机智的天子。
淳嘉却也恰好转过头来看云风篁——帝妃对望片刻,淳嘉缓缓开口:“此后宫事,可曾报与皇后?”
底下还跪着的宫人分明的一怔,旋即摇头:“回陛下,婢子出来的急,来不及……”
“那就去跟皇后说罢。”淳嘉打断,语气随意道,“前些日子皇后身上不大好,故此宫务都是真妃代劳。你找来绚晴宫也是无心之失,朕不同你计较。只是这两日皇后恢复了许多,已然亲自视事。这般事情,为何不去延福宫,而来绚晴宫?莫非是蓄意挑唆皇后与真妃之间的关系?”
宫人听得心如擂鼓,忙不迭的拜倒请罪:“陛下饶恕!婢子绝无此意!”
淳嘉脸色淡淡的,说道:“念在初犯,这次算了,再有下次,便让皇城司领了你下去罢。”
皇城司对外监察天下,对于宫禁,却也兼任管束、惩罚触犯宫规的宫人的职责。
当然,寻常过错,上至各宫主位,下至各级管事,随手也就罚了。
真正交到他们手里处置的,那绝对要么犯下弥天大错,要么就是得罪了主子或者大管事,不想让他们活下来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故此经过皇城司的宫人就没有一个周全的——对于一个少年宫女来说,这处罚的威慑可想而知!
原本还想再说些好话的,这会儿哪里还敢吱声?
呜咽着退下去了。
“陛下也真是促狭。”这人走了,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云风篁拨着面前的茶汤,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一个跑腿小宫女,也值得您抬出皇城司来吓唬……瞧她出去的时候小脸儿惨白的,真是可怜。”
淳嘉斜睨她一眼,懒得说她这醋罐子的劲儿,只道:“朕方才让人去给翼国公传了话,他说明儿个让他妻媳入宫谢恩,你要见她们么?”
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妾身跟淑妃姐姐情同嫡亲姐妹,给她名下记皇嗣,又不是为了谁的感激!到时候再说罢,若是有空见上一见也无妨,若是没空就算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心里想的却是,翼国公府要是真敢大喇喇的认了这份人情而没有表示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对于这种给脸不要脸的,真妃娘娘有的是办法收拾!
“也罢,那明儿个先让她们去母后跟顺婕妤那儿,再问你那边接受不接受请安罢。”淳嘉这么说了,旁边雁引连忙记下来。
如此说了些零散的闲话,宫人们摆好了晚膳,帝妃遂移步花厅用膳。
之后梳洗安置,一番温存毕,相拥而眠,云风篁盘算着明儿个见了韩氏婆媳的处置,忽然想到一事,忍不住侧头看了眼淳嘉——淳嘉这会儿合着眼,却感觉到她目光,遂睁目问:“怎么了?”
“陛下,您喜欢淑妃姐姐么?”云风篁翻了个身,从他怀里略略挣出,俯趴在榻上,双手撑腮,歪头笑问。
她这么做时满头青丝坠下,披散的长发间,香肩半露,藕臂皓腕,愈显黑白分明,光泽自生,偏首看过来时秋波盈盈,美的宛如虚幻。
淳嘉欣赏了会儿,才慢条斯理道:“说了不提以前的事情,怎么又翻旧账?”
“陛下想到哪儿去了?”云风篁笑着推了他一把,基本上没用力的那种,探头过去,附耳小声道,“妾身只是奇怪,陛下似乎不怎么喜欢顺婕妤?那好歹是淑妃姐姐的亲妹妹……说起来淑妃姐姐虽然不怎么看得上妾身,对顺婕妤可不坏。”
之前贞熙淑妃还在的时候,皇帝对美貌且性情温驯的云卿缦不是很喜欢,云风篁觉得也不奇怪。
毕竟淑妃虽然芳华不及庶妹,到底先进宫小十年,跟皇帝之间的情分,不是初来乍到的云卿缦能比的。哪怕皇帝要给翼国公面子,更重视嫡出女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