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摆明了是负责戍卫宫城的皇城司废物,能怪她么!
她也是受害者!
云风篁将说辞反复斟酌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了,这才从容穿戴,当然没忘记给自己揣上点儿利器之类的防身之物。
因为谁知道来的是不是一言不合就灭口的杀手……
如此拾掇妥当了,她又悄悄点了一炉子的安神香,将内室的门稍微开了点,找个小扇子默不作声的朝外间扇。
很快跪着的念萱就迷迷糊糊起来,没多久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是昏睡过去了。
云风篁知道这香的效果,长了不好说,个把时辰之内不泼冷水是醒不过来的,这会儿时辰已经接近三更,料想足够了。
至于说事后查到安神香的痕迹她也不怕,她刚刚在春半山庄的走水里受了惊,还不许在内室点些香助眠?
云风篁这么想着,将剩下来的香掐灭,迅速收拾了下香炉,假装从来没干过刚才的事情,也就重新翻窗而去。
她们主仆都住在三楼,若走楼梯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因此云风篁特特将几根披帛接了起来,试过牢固程度,从背阴的一面吊到空明池面。她特意拣了墨绿色的短襦跟绛红色留仙裙穿,在夜幕下的暗影里望去十分的隐蔽。
而近岸的空明池水才及膝,固然裙摆鞋袜都被浸湿,却不妨碍她迅速上岸。
云风篁上岸之后没有走最近的路去约定之地,却专门从反方向绕了个圈,选了个能够看到那株柳树的位置,潜藏进近岸的芦苇丛里观望。
她身上带着辟虫的香囊,纵然夏日夜晚,却也不愁在黑灯瞎火的草丛里遇见不该遇见的物事。
过了片刻,遥遥听见三更的梆子响了,就见那柳树下依旧空荡荡的,杳无人迹。
云风篁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儿,也不见人来,心头就沉了沉。
她觉得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必须尽快离开——谁知道转身走不几步,就听身后有男子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
云风篁悚然一惊,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刀过去!
“……”身后之人颇为无语的抓着她手腕,“懋婕妤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世子这般神出鬼没,能怪谁?”云风篁听出来人声音,这才放松下来,察觉到公襄霄也收回手,她冷着脸将短刀收起,也不道歉,反而责怪道,“大晚上的,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公襄霄哼笑道:“婕妤不也没去柳树下?”
不等云风篁回答,他已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说着当先朝芦苇深处走去。
云风篁迟疑了下,握紧了手中短刀,才举步跟上。
说起来空明池虽然就在兰舟夜雨阁之畔,但这段日子事情多,云风篁竟至今不曾亲自游览过。这会儿跟着公襄霄在茂密的芦苇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还转个弯什么,心里就有些嘀咕,正踌躇着要不要继续,总算公襄霄停了脚,道:“到了。”
说话间伸手拨开面前的几株芦苇,就见眼前豁然一亮,原来这片芦苇丛中不知怎的藏了块空地,用青石铺砌着,中间置了石桌石凳,此夜月色如霜,披照下来,四周苇丛随夜风起伏,宛如掀起层层叠叠的银浪,汹涌澎湃,似真似幻。
公襄霄走过去,当先撩袍坐下。
云风篁则是迅速打量了下周围,未见异常,这才将短刀不动声色的缩回袖中,缓步走到他对面落座,开门见山问:“他昨儿个为何离开?”
“为何?”公襄霄闻言,要笑不笑的撩了下眼皮,阴阳怪气道,“本世子正要请教婕妤,婕妤倒来问本世子?!”
这话让云风篁微微怔忪,见公襄霄满腹怨气的样子不似作伪,才皱眉说:“你也不知道他为何离开?那他去什么地方你可晓得?”
“去什么地方?嘿嘿……心筠兄来帝京所图为何婕妤心里有数。”公襄霄冷笑,“既然这目的已经不可能达成,他还留下来干什么?”
他不无讥诮道,“留下来看婕妤怎么三千宠爱在一身,平步青云加封晋位么?”
云风篁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沉默片刻,才自失的笑了笑:“他回去了啊?回去也好。”
“回去好?”然而公襄霄闻言又是冷笑,道,“招惹了皇后,触怒了本世子的父王,这种情况下回去北地,你觉得好?”
见云风篁抿着嘴,脸色苍白,他仍旧不客气的发泄了一通,这才悻悻道,“你可知道他这回回去要做什么?”
第101章 不进则退
云风篁心神不宁道:“做什么?”
“从军。”公襄霄冷笑,“北面的情况婕妤比本世子清楚:早先还算太平,这几年韦纥常有异动,虽然定北军精锐,究竟刀枪无眼,经年下来,总也有着折损。以心筠兄的家世才干,入定北军后必然是从军官做起,毋须以身涉险……只是他若定要亲自上阵,建功立业,昭武伯也不可能强行拦着,不给戚氏宗子这点儿面子……”
“……”云风篁沉默了会儿,道,“世子为何不拦着?终究他也是你的人不是么?”
若戚九麓在阵前有个闪失,对你这摄政王世子有什么好处?
公襄霄哂道:“本世子怎么拦?之前心筠兄想在帝京为官,这事儿本世子托父王给他办了。如今帝京成了他的伤心地,他不愿意多留,本世子不忍勉强,倒是想给他弄个外放散散心,可他坚持投军……本世子还没开口,父王先自拊掌赞成……说来说去,这到底是谁的错?”
云风篁无言以对。
“你到底怎么回事?!”公襄霄却不肯让她就这么沉默,顿了会儿,寒声质问,“你若是当真变了心,当初何必乔张做致的跟他照面、照了面之后还打情骂俏的比他正经成亲的妻子还理直气壮些?!”
“若是没变心,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走,你还想等什么?!”
“……然后呢?”
正一阵风过,银色的叶浪似波涛滚滚,汹涌起伏,婆娑作响,公襄霄一时间没听清楚,皱眉问:“什么?”
云风篁目光随不远处的芦叶飘忽,语气也飘飘荡荡像不知道从何处来:“我这次若是跟他走了,然后呢?”
不等公襄霄开口,她微微抬头,露出些许冷笑之色来,“然后一辈子生死荣辱由王府做主,什么时候摄政王需要对付云氏对付北地诸族了,随时随地拎出来做棋子?或者是弃子?”
“还是世子想说,此番王府在背后出力,助我与阿麓携手而去,纯属好心好意,不需要任何回报?”
公襄霄究竟年少,又因种种原因被摄政王压着,从小到大跟在皇帝左右做伴读——若果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伴读那见识也不会少,可皇帝自己几个月前才开始亲政,他到底历练不足,被云风篁这么一问,虽然面上尴尬,却也没法昧着良心点头,一时间就有些僵硬。
就听云风篁继续道:“阿麓自觉跟你一见如故,是很愿意相信王府的,可我不信。想当初我来帝京之后,因着姑姑姑父的关系与翼国公府有所来往,也不过沾了云容华国公府四小姐的点儿光,在帝京贵女圈子里头露了几回脸,下场就是稀里糊涂进了宫!”
“在我看来,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都精明得紧。”
“想占你们便宜,怕是被卖了都还要帮着数钱!”
“我这回不跟阿麓走,以后无非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宫里头,身败名裂。但若跟他走了,谁知道日后会将他拖累成什么样子?我已经在你们这等人手里吃过一次亏了,我不能让阿麓继续上你们的当!”
公襄霄听到此处,有点忍无可忍,冷笑道:“你倒是会狡辩,说的仿佛是王府害你们不能团聚一样!我对心筠兄不说掏心掏肺,却也绝对问心无愧!至于父王,自来出了名的爱才!心筠兄如今谈不上是王府不可或缺的人才,但以他的年岁,假以时日,父王怎么可能舍得弃他不顾?!归根到底是你不肯走,何必扯了王府当遮羞布?”
云风篁冷然道:“这话你拿去搪塞阿麓也还罢了,跟我说这个……呵呵,世子对阿麓的心意,此时此刻,我倒是愿意相信都是真的。但一来王府还不是世子做主,二来,世子还年少,这会儿为阿麓两肋插刀,谁知道日后是不是反过来要插阿麓两刀?!”
“你当本世子是你?!”公襄霄听着,面现怒色,怒极反笑,“懋婕妤,你若只是辜负心筠兄的情深义重也还罢了,毕竟帝妃之尊,的确是心筠兄给不了你的——只是你一壁儿哄得心筠兄对你死心塌地,却又转头将他真心当做儿戏般践踏;一壁儿又跟陛下撒娇撒痴,以博取富贵,未免叫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