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不因此厌弃了袁楝娘,也定然会因此对云氏有着更深刻的歉疚与亏欠。
如此韩氏、淑妃、翼国公府都能从中渔利,就连云钜谢氏夫妇,翼国公夫人也跟淑妃说好了事后给他们些补偿,唯一吃亏的,不过是云风篁一人而已。
但在始作俑者的三人看来,云风篁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氏甚至跟翼国公夫人私下说,能够为云氏而死,也算是这三年来傍着云卿缦的福气了,毕竟一般人连为云氏死的资格都没有呢!
这话当时说的多么漫不经心多么高高在上,听到淑妃死讯时就有多心惊!
此刻居高临下的云风篁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来时,韩氏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流露出惊恐——今天她其实不想陪着翼国公夫人来的,但这年头没有说婆婆要出门,儿媳妇不陪同的道理。而翼国公夫人就算知道会跟杀女仇人照面也不可能不来,毕竟淑妃在时,还能偷偷摸摸给家里传些消息,淑妃去后,云卿缦一个才进宫的宫嫔哪里来这本事?
淑妃的死讯,翼国公府所知就是皇室对外宣布的那样——这跟他们了解的自家大小姐的为人实在对不上,说没有内情没人相信的,然而这种涉及大内秘闻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亲口给翼国公解释,那么此番诸妃与家人小聚,就是翼国公夫人最好的打听亲生女儿之死内情的机会了。
她怎么能错过?
“行了,你们去罢!”云风篁好生欣赏了一回明明几欲崩溃却还强撑着作出庄重娴静之色的婆媳俩,这才心情不错的挥手,放她们去见云卿缦。
待韩氏扶着婆婆离开,她侧头,将视线落到谢氏身上。
谢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问:“风篁,听说你之前跟陛下一块儿失踪了些日子,可受伤吗?”
云风篁“嗯”了一声说没什么,不等这姑姑继续嘘寒问暖,就问:“家里那边最近来信没?”
“你娘写了信过来问你进宫的事情。”提到这个谢氏眼眶一红,想倾诉又忍住,顿了顿道,“前两日听你姑父说,陛下让人赏了谢氏,还给你父兄封了两个散官衔……这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啊?”
云风篁闻言微微一怔,倒是十分意外。
第79章 我是这样的女儿!
之前淳嘉在山洞里就许诺过会给谢氏封赏,后来到了行宫,也说过这事儿——不过云风篁自己晋昭仪都拖到现在还没个结果,就更没功夫管谢氏了。
而且说实话就她对自己家族的了解,谢氏不一定想要这份封赏……
毕竟谢氏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卯足了劲儿不离开桑梓,誓在老家生根发芽的那种。
就算族里不是没出过官吏,但也都是辗转地方上的小官,压根没进过帝京——他们也不想引起庙堂的注意。
因为似他们这种地方上的大族,在本地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又族人众多,只要不是卷进那种诛九族级别的大事里去,一般性的过失都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跟势力。
但云风篁也没办法,这见鬼的后宫没个强势娘家她连现在这个婕妤的位子都不一定能坐稳,遑论晋级以及往后。
当初坠崖之后遇见刺客,实在逃不掉的时候她选择坐以待毙为家族考虑。
可既然有着一线生机,在云风篁看来,那肯定还是自己比家族重要一点……三年前她愿意放弃戚九麓来帝京,一个是当时为着谢风鬟的死颇为心灰意冷;第二个就是来帝京改嫁他人固然痛苦,那至少不是让她一死了之呀!
是的,虽然比起谢风鬟,云风篁这个嫡出女,受到家族的栽培,婚姻上的待遇,以及日常的看重,都要高出不止一筹,可论到对家族的忠心程度,论到能够为家族的付出程度,她还真不如谢风鬟。
至少当初谢风鬟之死,有很大程度是站在谢氏的角度考虑——当然也是谢风鬟本身的见识限制了她的考虑——然而谢风鬟毕竟是真心实意为谢氏死的。
可云风篁就没这份自我牺牲的情怀了。
拖谢氏下水兴许以后家族跟自己都逃不掉,但不拖谢氏下水……自己铁定逃不掉!
这种选择在她看来根本不需要考虑的!
至于说良心上的不安,云风篁也早就解决了:反正谢氏不可能因为她主动打破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么只要她能够将谢氏拖下水,那就是自己技高一筹……勾心斗角的事情,愿赌服输,谈什么良心啊?
不管谢氏那边反应过来之后怎么想的,云风篁自觉凭本事裹挟家族问心无愧。
毕竟她亲娘江氏寻常应该不可能亲自跑来帝京找她算账,至于谢氏其他人,她还真没什么好担忧的。
论口齿她四个亲兄弟外加二十几个堂兄弟绑起来都不是她对手,怕什么!
别说这些平辈了,她亲爹谢蹇亲至,她都能理直气壮!
这会儿沉吟着,就微微一笑,说道:“之前在崖下照顾了陛下几日,想是陛下悄悄儿吩咐的,我都还不知道呢。”
谢氏有些不安,说道:“按着规矩,家里得了这样的恩典,是要谢恩的。”
这个谢恩,可以只在天使登门宣布圣旨时三跪九叩也就谢过了,也有专门千里迢迢跑来帝京上表的——当然有亲戚好友什么的,也能代为上表。
谢氏这会儿就建议,“要不我让你姑父用你父兄的名义写个谢恩表书上来?”
“陛下这般看重我、看重谢氏,怎么能如此敷衍呢?”云风篁正思索着怎么将娘家绑上马车,闻言自是摇头,说道,“左右家里空闲的兄长好几个,让他们随便过来两个不就是了么?再说我离家这几年,一直不曾见过他们。难得现在在宫里也混到了妃位,隔三差五能见一见娘家人……他们不想我,我却是想他们的。”
她幼时不在谢氏跟前长大,三年前来了帝京虽然从此都跟谢氏朝夕相处,然而都是压着性.子扮乖巧体贴。纵然入宫之后传出来的名声同谢氏了解里的侄女儿大相径庭,但不管是谢氏还是谢氏的儿媳妇蓝氏等人,都道云风篁是被刺激到了,故而性情大变。
此刻听着没有一个怀疑的,谢氏甚至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哽咽道:“好孩子,姑姑……姑姑真是对不起你!”
“姑姑待我如亲生,诸位兄嫂也未曾拿我当外人,说这些话,岂不是见外了?”云风篁难得跟她照个面,可不想再听她花式心疼自己,赶快说道,“皇后娘娘虽然许咱们见面,却也未必会给多少辰光,咱们还是说紧要的罢——姑姑您刚才不是说我娘给您写了信么?唉,说起来我这两日在宫里听到些消息,也正好告诉你,转告娘他们呢!”
她不动声色的给谢氏婆媳灌输了一些事情,以便他日江氏那边写信过来询问,能够达到误导谢氏下场的目的。
不过这些话说的十分含糊,模棱两可的那种,毕竟云风篁虽然决定拉娘家下水,但这个恶人能不自己做当然不自己做了,不然她费尽心机通过公襄霄挑动晁静幽千里迢迢专门回去一趟北地是做什么的?
除了自己脱不开身,也是方便日后甩锅不是?
谢氏婆媳本来也不是什么强势的人,因为云钜官位不高,她们之前虽然受到翼国公府提携,偶尔能够参加一些宫宴官宴什么的,却也都是当壁花,不曾经历过像样的争斗。
云风篁敷衍起她们来很是顺手,都不怎么用动脑筋的。
很快将自己要传达的消息讲述完,算了算时间,云风篁就让人摆上宫禁的葡萄春,说是新得的皇帝那边的赏赐,专门留着跟谢氏婆媳一块儿分享。
谢氏婆媳其实酒量都不怎么样,但想着云风篁本无意入宫,如今做到了婕妤,却也与家人团聚迢迢,想必心中凄苦,只当她想拉人借酒浇愁,遂也没有拒绝。
这葡萄春入口甘甜绵软,却后劲极大,云风篁如今身份尊贵,高踞上首,亲自劝酒,谢氏婆媳也不好盯着她每次自己都喝了,如此没多久,这两人就不得不被扶去厢房歇息。
而从头到尾只略略沾唇的云风篁则叫人好生伺候着,又将面前都撤换下去,开了门窗透气,这才摇着团扇施施然等着。
也没等多久,就见红着眼眶的翼国公府婆媳一前一后到门口求见。
“进来罢。”云风篁单手撑腮,漫不经心的吩咐,兰舟夜雨阁不似宫殿深广,但云风篁作在的这处正堂颇为宽阔,以至于她端坐的上首在大白天的仍旧有些阴暗,附近就点了两盏香瓜式碧纱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