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妃子入宫以来,卖淑妃,卖皇后,坑袁楝娘,坑皇帝,坑其实没把她怎么样的纪暮紫……一点儿不曾手软,包括皇帝在内,都觉得这人心机深沉不可信任。
可为了谢氏,这么个精于算计唯利是图的主儿,却一点不含糊的赴死——可见她不是真的毫无底线。
有道是危难时刻见人心,皇帝之前对云风篁的印象谈不上特别恶劣但绝对谈不上好,经过这番生死,倒觉得这妃子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糟糕,不是那种纯靠钻营上位、除了鬼蜮伎俩见风使舵一无是处的小人。
而且公允来说,云风篁卖淑妃卖皇后并且至今对他也不算忠心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云风篁在谢氏长到十二岁才因庶姐的事情离家,自来被家里宠爱,对家里的感情当然是深厚的。
可淑妃是坑她进宫的罪魁祸首之一,皇后跟她迄今照面才几个月也没给过特别感人的恩典,皇帝……皇帝自觉不是苛刻的人,然而他一直站在袁楝娘那边,袁楝娘……袁楝娘的为人,那是皇帝再昧着良心也没法说出她是个好人的话。
因为本身的经历就算不上顺利:生而为庶子,在嫡母的苦苦经营下才得到继承王爵的机会;一朝被拥立,却是束手束脚的傀儡,忍辱负重八年方有今日……
皇帝私心里特别欣赏逆境之中也能自强自立、奋斗不息的人,无论男女。
云风篁固然至今不曾跟他同心同德,性格里却毫无疑问有着值得他欣赏与敬重的一面。
“爱妃休息罢。”皇帝觉得这妃子虽然行事风格、为人处世跟自己大相径庭,不肯认命不肯服输不肯妥协的劲头却是一样的,而且云风篁比他还小了那么多,又是女子,能养成这份刚强果断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此刻放轻了声音,轻轻为她抚着背,缓声道,“朕在这里陪着你,嗯?”
云风篁心里怄气怄的乱七八糟,本来只是懒得理会他,见这情形眼珠一转,硬是一路趴到了行宫——果然,帝辇才在行宫落下,外头就是一阵喧嚷,有好几个宫人一迭声的劝:“娘娘是双身子,千万当心!”
“霁郎!”袁楝娘人还没冲进来,带着哽咽的呼唤先传入,皇帝还没回答呢,帝辇的帘子一挑,挺着大肚子的悦婕妤已然一阵风的扑上来,哪怕背着光,也能看到她眼中晶莹,可见是想极了皇帝。
只是扑到一半,蓦然看到皇帝臂弯里的云风篁,袁楝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贱婢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陡然一尖,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霁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风篁跟皇帝一起坠崖的事情她当然是晓得的,这会儿皇帝回来了,云风篁也一起回来,这也没问题。
关键是,她的霁郎不可能不知道她没被允许跟皇后一起去小镇上迎驾,必然在行宫翘首以盼,那为什么还要让云风篁跟在帝辇里一同抵达,甚至听到她要进来的声音了,仍旧搂着这贱婢不放?!
本来皇帝亲政后需要过问朝政,跟脚遴选又要挨个临幸新晋采女,去斛珠宫的次数就少了不少。
袁楝娘纵然明白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心里到底委屈。
这会儿见这情形,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也不等皇帝回答,转身就走:“妾身惊扰陛下了,还请陛下莫要跟妾身计较!”
“娘娘……”左右见状都是惶恐,想拉不敢拉想拦不敢拦,只得给皇帝匆匆一礼,这才追着自家主子而去了。
眼下出来迎接皇帝的还有其他人,见这情况面面相觑,好半晌不敢作声!
还是帝辇里皇帝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吩咐人弄个软轿来先送云风篁去住处,贾婕妤陆婕妤对望一眼,才硬着头皮出来:“是!”
见皇帝亲自扶着云风篁上软轿后,很有跟上去的意思,俩婕妤你推我我推你的,眼看皇帝都要走了,这才异口同声道:“陛下,太皇太后跟三位太后娘娘都在正殿那边等着您,您看这……?”
软轿里云风篁仗着帐幕落下遮挡视线,面无表情的虚弱道:“陛……陛下,那您快去罢!妾身……妾身自己去歇着就是,还请陛下帮妾身代为转告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太后娘娘,妾……妾身并非有意失礼,实在是……实在是身子不争气,怕到了跟前失仪,反叫诸位娘娘担心!”
“朕知道。”皇帝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温言道,“你且去安置好了,不必担心,皇祖母跟母后们那儿,朕会帮你说的。”
顿了顿又说,“朕等会再去看你。”
“免了。”云风篁立马换了不屑的语气,哼笑道,“悦婕妤刚刚好生伤心,她到底怀着身孕呢,陛下等会儿还是先去看她罢,免得她记恨妾身,三不五时的找妾身麻烦……她一个双身子妾身又不好打她,难不成还次次忍着?!”
“……你专心调养就是,其他朕自会处置。”皇帝被说的哭笑不得,这要是换个妃子这么明晃晃的说袁楝娘善妒,哪怕是真话他也不爱听,但云风篁一来一直就是这么个态度,二来正是被皇帝欣赏的时候,他也实在提不起来计较的心思,只道,“朕让太医跟着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打发人去找朕……罢了,你路上就不舒服,朕不耽搁你,快去罢!”
云风篁“嗯”了一声,感受到软轿抬起,这才支了颐闭目养神,急速的思索着:这群后妃这么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难不成袁楝娘这贱婢,兜兜转转还要脏了她的手?!
第63章 袁楝娘的好运
行宫跟帝京的宫城风格迥然。
因为是建造在山上的缘故,建筑依着山势走,亭台楼阁掩映在远近葱茏卉木之间,时闻鸟语花香、飞瀑鸣溪,别有一种幽居的意趣,比之宫城少了堂皇威严,却多了几分山间的活泼与生机。
云风篁的住处是在距离帝寝所居醒心堂不远的兰舟夜雨阁。
说是阁,其实更似水榭。三面环水,三层的楼阁做成了画舫的形状,宛如甲板的阳台高扬向池,仿佛正要破浪而去。这季节水面上极热闹,远远近近的红白菡萏开的恣意,风才过,就是一阵清香扑鼻透体,说不出的清爽宜人。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帝妃在外盘桓多日才归来,之前在万年县的一群人都抬着空着的帝辇到行宫了,熙乐念萱等云风篁的近侍这会儿都挤在门口候着。
见到主子,忙不迭的上来嘘寒问暖,殷勤伺候。
这让在小镇那边颇不被待见的云风篁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果然下人不能太蠢,要就念萱一个,看着吧,这家伙不立马哭哭啼啼的迎上来“娘娘好命苦”,她名字倒过来写!
如今有熙乐几个带着,总算不哭了,虽然还是一脸的心疼,总算不那么败兴不是?
进门之后让人打发了抬轿的宫人,接过茶碗,见是与这季节不合的热热的红枣茶,微微挑眉,对熙乐投了个赞许的目光,呷了口茶水,这才道,“是你们才来的时候就安排给本宫了么?”
“不是的。”熙乐跟念萱异口同声,“婢子们原本被关押着,半日前才被放出来。”
念萱忿然道:“而且连娘娘的箱笼都被扣住,方才他们说是都送了来,可婢子粗略看了下,好几个箱笼分明都动过,咱们自己贴的封条都给撕开了!”
高位妃子出行携带行李众多,为防中途被人上下其手,收拾的时候就会有专门的人数点之后看着上封条。到了地方也是要在管事大宫女的督促下才能开箱清点,这差使云风篁一向都是交给念萱负责的。
她此刻自然要禀告,“因着上头说娘娘已经在回行宫的路上,婢子们忙着收拾地方也还没仔细清点,但其中一口箱子,里头一串南海珍珠串,婢子记得清清楚楚,是统共一百单八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可刚大概数了下,只剩九十八颗了,连带串珠的丝线都被剪了一大截!”
“打抽丰到本宫头上了?”云风篁笑了笑,不在意的吩咐,“陈竹去将箱子随便砸掉几个,内中财物你们喜欢的分了去,不喜欢的扔旁边荷花池里去,待会儿本宫自会去跟陛下诉说委屈。”
陈竹连忙上来跪拜谢恩,又奉承道:“那起子东西简直油蒙心窍瞎了眼!也不看看娘娘何等福泽深厚,是他们有资格怠慢的?”
“这些都是小事。”云风篁懒洋洋道,“本宫好容易脱困,一路上都没缓口气呢。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一一与本宫说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