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章:“…………………………”
“你回去之后好生考虑下,若是实在查到你头上,便将责任推卸给已故的太子罢。”云风篁站起身,“就说,太子撺掇着你动了立从龙之功的念头,让你找机会刺杀本宫……至于能不能推卸掉责任,就看你戚氏的福泽了。毕竟事情是你自己做下来的,本宫再念你兄长情分,也只能帮你们家到这里了。”
她出了门,在门口站了站,也就直接回去了后头。
太皇太后可能是将积压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且时日无多,却是出奇的大方,云风篁去说了戚九章的事情,她都懒得听完,只说那宫人交给皇后处置,她没兴趣多嘴。
云风篁没敢提醒她,昨儿个太皇太后还信誓旦旦说这事儿是不会瞒着淳嘉的。
但既然这位皇家长辈这样承诺了,她少不得谢恩。
出门的时候,云风篁想起来,问了守门的宫人一句:“慈母皇太后这两日来过么?”
宫人说昨日傍晚就来过的。
“慈母皇太后是真的慈母啊。”云风篁于是明白为什么才一夜过去,太皇太后就转了主意。
只怕袁太后没少苦苦哀求。
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跟这位太后的互相算计,以及对方如今态度大变的根源,云风篁微微蹙眉,之前觉得左右有晋王在,珍王跟康安公主可有可无,如今倒是不这么觉得了。
毕竟从晋王的性-子来看,一报还一报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如今她享受着袁太后为了淳嘉的一忍再忍,谁知道将来晋王会不会也来个盛宠某个小祖宗,让她为之吐血?
只是以后不知道,反正这会儿设想了下晋王为了自己的宠妃或者皇后叫她不痛快,她只想换个儿子坐帝位,将晋王赶下去自生自灭……
故此不但珍王得好生养着,连带秦王卫王燕王也要悉心笼络。
往后晋王敢不听话试试看!
她云风篁可不是袁太后!
否则若是沦落到慈母皇太后那种处境,真是想想就觉得一口心头血……
实在太憋屈了。
戚九章的事情就这样被太皇太后、慈母皇太后以及云风篁弹压了下去。
宫变之后,茂王等叛逆以为朝廷遭遇了这样大的损失,天子重伤在身、太子身死,就算中枢不至于立刻大乱,怎么也该士气低落,以至于溃不成军才是。
谁知道接下来,中央却莫名其妙的稳住了。
反倒是他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军情泄露等情况,一败再败。
茂王等人原本就是仓促联合,一时间诸藩都彼此怀疑对方是朝廷安插的奸细,再不就干脆被朝廷暗中收买,见天出卖情报。
总之局势以飞快的速度,向着朝廷倾斜。
云风篁看到这样的情况总算松口气,看来太皇太后已经私下里吩咐了神宗先帝留下来的人,如此,大局稳妥,指日可待。
而这时候,随着淳嘉伤势的好转,尚未还驾帝京,却终于有臣子上表,以先太子身死为理由,请求再立储君,以安社稷民心。
淳嘉没有发怒,也没有视若无睹,而是留下两日后,命人传了云风篁觐见。
第255章 人心变
云风篁接到消息时有些怔忪,也有些忐忑,但还是立刻梳妆打扮,去了醒心堂。
淳嘉到底是自幼苦练过弓马的,如今也还没有衰老,之前那一箭虽然伤得不轻,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又有太医悉心伺候,倒是好了很多,虽然出门还是不方便,却已经可以在醒心堂中缓步行动。
皇后入内时,看到的就是他端坐御案后批阅奏章的样子。
手边一盏茶水满满当当,早就凉透了,显然是忙于政务忘了饮用。
她微微蹙眉,行过礼,就上去给他换了盏热茶,说道:“陛下再怎么操心国事,也要保重御体啊。不然,叫妾身如何自处?”
说着眼底就有了些泪光。
“这里几件小事,朕想着批完了再休息不迟。”两人从前彼此关心还很坦然,自从淳嘉为她挡箭后,反而一下子都有些拘束起来了。
且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拘束。
故此皇后有些日子没说这样心疼的话,淳嘉朱笔都停了停,才温和道,“不知不觉就忘了……你且坐着,朕再看几份就好。”
他说的是再看几份,实际上却是看得停不下来了,还是云风篁看不过眼,再次上前提醒,才搁下朱笔,捏着额角,缓声道,“诸臣提议再立太子,朕原本想着,秉儿才去,且过些日子再说,但如今朕的确有些力不从心,若是立储君来分担一二国事,也无不可。”
云风篁心里砰砰的跳着,低声说道:“这等事,陛下却何必与妾身商议呢?这不是应该与前朝商议么?”
“国事也是天家的家事。”淳嘉说了这一句,默然片刻,才道,“你恨朕罢?”
见云风篁不解的看着自己,他缓缓说道,“朕立秉儿,对你们母子往后有着极大的隐患,那孩子又擅长隐忍,你多方刁难,他却应对的滴水不漏……甚至你在朕跟前,连朕百年之后相随于地下的话都说出来了,想必也是被逼急了……是不是恨朕,没肯给卫王燕王晋王他们一个机会?明明朕还没有老,未必等不得幼子长大?”
“……妾身没有这样想过。”云风篁垂眸,违心的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况陛下给妾身的,已经很多了。”
“朕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淳嘉看着不远处的摆瓶,眸光有些悠远,缓声说道,“如今前朝后宫都知道,朕当年登基的时候,很是过过一些艰难的日子。但不是亲自经历,很难想象那种艰难的程度……宫人的不恭敬,侍卫的冷漠,朝臣的视若无睹,后妃的藐视,嫡祖母的袖手旁观,嫡母的颐指气使,养母生母的被冷落被奚落……这些其实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种种态度后面,折射出来的,朕的生死荣辱,都在外戚一念之间。”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安妃从前在扶阳郡的时候虽然有些娇纵,但毕竟也算郡中世家出身,基本的规矩眼界其实都有。”
“可你进宫的时候也看到了,她行事说话都没了章法……就是熬得受不住了。”
“当然了,不是每个天子,都要跟朕一样,度过艰难岁月的。”
“可在朕看来,新君可以不用像朕那么辛苦,毕竟有朕走在前面,总能给他们扫清许多障碍。”
“但新君必须有着能够熬过那些辛苦的日子的能力。”
“毕竟一旦朕去之后,若是新君遇见些麻烦,就像安妃那样,彻底崩溃了……公襄氏也好,天下万民也罢,还有朕其他的子嗣,该指望谁去呢?”
“当初立秉儿,一则是朕的确欣赏他的心性天赋,虽然知道你很厌恶他,但你也得承认,这孩子其实很出色,不是每个像他那样被冷落欺凌长大的孩子,都能够伪装的那般没有破绽的。只是前人有诗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朕深以为然。”
云风篁怔了怔,忽然会过意来,眼中就有些懊恼。
天子已经自己说了,“故此,朕其实也没打算彻底断了年幼皇子们的机会。”
“譬如你寄予厚望的晋王。”
“只是秉儿在逆境之中的心性表现朕已经看到了,晋王他们,从小到大,因为你的羽翼,却从来没有过逆境。”
“若是做个藩王或者皇女,像昭庆那样,一辈子一帆风顺也没什么不好。”
“但朕要的是储君,是太子啊!”
“又不可能将他们送出宫去磋磨,毕竟离得远了,鞭长莫及,变坏了,出事了,后果都太过惨重。”
“朕立秉儿,任凭你折腾东宫,既是磨砺他,也是观察其他皇子。”
淳嘉淡声说道,“之前回宫路上遇刺,秉儿失态了,之后好些日子都没调整过来……朕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朕知道,这不能全怪他,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自幼不受朕喜欢,养母又被废弃,险死还生之后,一心一意认为的凶手非但被朕包庇,还不许他闹大,心里定然失望无比,更担心你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而没有朕庇护的他,在你下定决心要杀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是的,他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有无数的理由这样软弱。”
“但他是储君的时候,他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