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再不是个东西,如娘娘所言,就算舍得拿四房上下去做垫脚石,就算舍得牺牲其他各房的人,对大房,臣到底是不忍心的!”
“故此当初接到谢氏覆灭的消息时,臣是真的悲痛欲绝!”
“是么?”云风篁冷笑,“后来你立刻怀疑顾氏,并且舌灿莲花的说服本宫一起怀疑顾氏……难道是你自己想得出来的主意?!”
谢无争嚎啕大哭:“这是纪氏教臣的!这纪氏教臣的!他们说……他们说……若是大房无恙,其他房却死伤殆尽,以娘娘的城府,只怕立刻就会怀疑臣!而到时候,臣就算是娘娘的嫡亲兄弟,难道娘娘就会放过臣么?而且……而且大房除了臣之外,都没有了!没有了!纪氏女为臣生了数名子嗣,若是臣没了,他们也不能活!臣想着,臣为了延续大房的血脉,总也要苟且偷生……”
“若是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大房的诸位兄嫂泉下有知,你猜他们愿意不愿意要你这畜生来延续大房血脉?”云风篁嗤笑了一声,淡淡道,“罢了,贪生怕死就不必寻理由了。本宫没耐心听你这些啰嗦。”
她顿了顿,道,“这些年来,前朝后宫发生了许多扑朔迷离,最终不了了之的事情,之前本宫也是一头雾水,如今看来,许多却是纪氏余孽所为了?这期间,他们定然没少打本宫的旗号罢?否则……”
贵妃微微冷笑,“本宫为血缘所蒙蔽,也还罢了,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
“你们之所以能够蒙混过关,到底坏了本宫多少名声?!”
第152章 往事(下)
谢无争嘴唇翕动了几下,低声说道:“臣……不甚清楚。”
云风篁对此却也并不意外,只是冷笑:“废物就是废物,同样当了多年傀儡,陛下反客为主,君临天下;你连别人利用你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能够活到现在,也就是本宫还在。否则,你哪里有资格留着你这条贱命?”
她吐了口气,懒得再跟这兄长应付下去了,径自吩咐道,“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滚回去,同你背后的人说,让他们来见本宫,同本宫面谈。”
“若是他们敢不来,你这畜生畏惧他们,本宫可不怕!”
“三日之内,没有个能做主的过来同本宫开门见山,本宫便去御前回了陛下!”
“且不说陛下对本宫的宠爱,就说本宫膝下这些皇嗣的体面,就算本宫这些年来的种种做派都流传出去,保底也能当个太妃。”
“莫要忘记,本宫如今可是有孕在身呢。”
“哪怕前朝诸臣在这种时候,又能拿本宫如何?”
“而一旦鱼死网破,等待那些余孽的,却是十几年隐忍心血付之流水……万劫不复!”
“让他们好好想想。”
谢无争还想再说什么,贵妃却不想听了,只摆了摆手,就有侍者从屏风后出来,强行将他驱逐出去。
云风篁既然都怀疑这兄弟了,怎么可能真的独自同他相处?
她只是粗通骑射罢了,连废后顾箴都不如,遑论跟谢无争这种正值壮年的男子比拼了。
谁知道这混账东西会不会突下杀手?
此刻将人赶出去了,从头听到尾的近侍不免担心主子被气出事情来:“娘娘息怒,谢无争自甘下-贱,令人不齿,实在不值得娘娘为他牵动心绪。娘娘不为自己,也为腹中两位小主子想想。”
“这话还用你来劝本宫?”云风篁睨了她一眼,却是冷笑,“你看本宫像是动怒的样子么?”
近侍看到这情况,却更担心了:“娘娘若是实在气得狠了,做些什么发泄下也好,便是打婢子几下,婢子也是心甘情愿。可不要将自己怄坏了。”
“放心罢。”贵妃淡淡说道,“本宫若是这样容易气出事情来,当年在这宫里也走不到现在。”
“说到底也是谢氏的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十八哥的死,也不是眼前的事情。就算再怎么痛彻心扉,到底时过境迁……本宫也不是那种总是沉湎过往的人。这会儿知道真相,固然惊讶,固然不齿谢无争,但还没到为此心境大乱,以至于影响到身孕的地步。”
她神色平静,眼神淡漠,神态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瞧着的确不是隐忍含怒的样子,近侍又是松口气又是担心她是装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云风篁着实沉得住气,不但没动怒,甚至没多久,就问起了膝下几位皇嗣的动静,一副刚刚只是如常跟谢无争说了会子话,而不是戳穿了对方贪心在前、怕死在后,竟是谢氏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的真相一样。
饶是左右都知道自家主子心思深沉,此刻也不禁为之愕然。
大总管陈兢都端不住了,私下里拉着清人商议:“娘娘这样子,当真没事儿?咱家可不敢信,若是寻常事也还罢了。这驸马,简直丧心病狂!波及的又是娘娘最最至亲的几位,甚至那谢弗忘,娘娘这两年对他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若非将他当成了十公子仅存的男嗣,金溪郡主这门亲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倒是狸公子这位正经四房的子嗣,至今前途婚约都没个着落!”
“依咱家说,娘娘这会儿若是大发雷霆,反而好些。”
“这一直憋在心里,于皇嗣,于娘娘玉体,却哪里是好事?”
“你且不要多想了。”清人神情复杂,默然片刻,却说道,“娘娘不会有事的……你是娘娘进宫之后才伺候娘娘的,故此约莫不清楚娘娘早年的本性。咱们娘娘,本来就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当年六小姐出事,谢氏的女孩子跟着被千夫所指,娘娘作为六小姐同父的亲姐妹,又都是夫人养大的,更是首当其冲。那会儿,指指点点里,十有八-九是冲着咱们娘娘来的。甚至好些从前对娘娘百般逢迎的女眷,登门奚落。”
“其中以戚将军的发妻晁静幽为最……”
“若是寻常女孩子,当时听了那晁静幽的讥讽之后,只怕早就羞得一条绳子将自己挂上了。”
“娘娘当时原本颓然,闻言反而立刻抖擞了精神。”
“非但没有走窄路,反而主动约见了戚将军,逼着他发誓……晁静幽后来虽然嫁进了戚氏,最终却没个好下场,与娘娘当时的所作所为,有着极大的关系。”
“早先姑夫人想接娘娘过来帝京,夫人是不甚同意的。”
“毕竟千里迢迢的,若是姑夫人没有好好照顾娘娘,又或者,这边发生变故,姑夫人有心无力,可怎么好?”
“却是这件事情叫夫人下定了决心。”
“夫人说,娘娘自幼顺遂又霸道,她最担心的,就是娘娘无往不利惯了,遇见挫折,容易一蹶不振。”
“若是夫人在侧,还能开导提点。”
“若是夫人不在跟前,就怕娘娘自暴自弃……从而没个好下场。”
“但这件事情上,夫人看出娘娘不是那样的性-子,却颇有些越挫越勇的意思。”
“以娘娘的聪慧机变,只要心性不出问题,夫人对她就很放心了。”
清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谁能想到,娘娘日防夜防百般谋划,最终这贼首,竟然是谢无争呢?眼下,娘娘心里只怕一丝一毫怨恨愤怒的功夫都没有,毕竟纪氏竟然早在谢无争入京那会儿就开始在他身上布局了,娘娘晚了足足十几年,纵然有着帝宠作为后路,可娘娘若是甘心做太妃,这些年来,何必如此辛苦?如今少不得殚精竭虑,思索对策。”
“只可恨你我虽然有些忠心,才干到底欠缺,于这种勾心斗角上,竟然帮不得娘娘什么!”
陈兢听着也是颇为惭愧,踌躇片刻,才劝道:“咱们娘娘的能耐,怎么可能是咱们这些奴婢能比的?再者,纪氏虽然抢了十几年的先手,却功败垂成,在此刻被娘娘察觉,而不是拖到了他们大功告成的时候主动曝露,可见天命还是在娘娘的。”
这倒是。
清人想着,自己这些侍者也好,云风篁自己也罢,原本都没怀疑过谢无争的。
其实如果不是顾氏的彻查与推断,谢无争私心方面的破绽,云风篁也不会想到纪氏。
结果纪氏当初指使谢无争甩锅顾氏,云风篁听了进去,时隔数年,当真将顾氏当做灭族仇人送进了诏狱……误打误撞的,反而发现了谢无争的问题。
这么一看的话,倒有些纪氏作茧自缚、报应不爽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