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微微皱眉,毕竟,谢弗忘的福泽,其实是建立在整个谢氏的罹难的基础上的。
但凡谢氏无事,不,但凡谢细叶膝下有任何一个儿子活下来,谢无争也好,谢细叶也罢,还有知情的江家,都不会专门将他找回来,还列在嫡母名下充当嫡子。
当然了,她心里也清楚,这不能怪谢弗忘,只能说人各有命。
当初她心心念念给几个嫡亲侄子谋划前途时,怎么想得到,最终享受这一切的,不是那些堂堂正正落地、由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而是忽然冒出来的谢弗忘呢?
但撇开这份站在自己立场上的感情,公允来说,云安长公主的想法却也没错。
谢弗忘的经历,绝对算得上是福泽深厚了。
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够像他这样,从一个不被父族接纳与承认,也不被生母疼爱的私生子,突兀成为父族承重孙不说,由于诸多平辈兄弟的夭折,云风篁与谢无争所有一切的资源,将来竟只有一个谢狸跟他分!
而谢狸论出身的话,其实比谢弗忘更正统。
毕竟人家虽然是庶子,可生母也是规规矩矩抬进门当妾,族谱有着记载的。
但因为谢弗忘现在列在谢氏十少夫人名下,生父谢细叶,又是四房的嫡长子,谢弗忘子以父贵,却比谢狸地位更高。
再加上他天赋好,没意外的话,云风篁这个姑姑,以及谢无争这个注定不能有亲生骨肉的叔父,将来会全力以赴的栽培、扶持他!
这是什么待遇?
如果谢氏没出事,谢氏四房真正的承重孙、谢细叶的嫡长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优待!
因为他还有好几个同母弟弟,还有诸多嫡出堂弟,都会分润长辈的关心与爱护。
总而言之,谢弗忘这种躺赢的气运,实属罕见。
哪怕长公主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再考虑云安说的,庶人纪晟都为求子跟善渊观烧香茹素过,在这样的嫡母手底下长大,云安相信鬼神相信命格之说,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云风篁想了想,毕竟谢弗忘如今是谢氏下一代最受重视的孩子,婚姻大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到底没给准话,只推说兹事体大,需要谢无争跟谢细雨合议,如此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也就告退了。
自始至终,太皇太后除了帮忙将云风篁唤过来外,却丝毫没有帮孙女儿的意思。
见贵妃要走,也不阻拦,只淡淡说道:“小儿女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哀家往后就不掺合了。”
云风篁见状心里不免有些疑虑,毕竟太皇太后虽然最偏爱嫡孙女明惠,云安遂安好歹也是亲孙女不是?何以这般不待见?
还是说,太皇太后其实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只是却不过云安请求,这才唤了贵妃前来,所以才不吱声?
她带着满腹疑虑回到浣花殿,稍作思索,就命人去绵福宫偏殿:“替本宫同两位太嫔以及太嫔跟前的老人们打听一下,庶人纪晟当初是否笃定鬼神之说?”
红萼领命而去,半晌回来复命,说道:“两位太嫔还有诸年长宫人都说,庶人纪晟少年时候是不信的,偶尔随太皇太后前往善渊观,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后来许是因着一直无所出,倒是逐渐软化了态度。后来生下明惠殿下,更是虔诚礼道,时不时的拿出私房,捐献道观。”
又说道,“两位太嫔还说,娘娘年轻气盛,但有些事情,的确是除却求神之外,别无他法。”
旁边陈兢则道:“娘娘同两位太嫔问这个?奴婢记得,两位太嫔那边,长年有着香火供应,都在偏殿里辟了屋子,供奉道尊。”
“……”云风篁沉吟了会儿,说道,“这么着,云安殿下笃定命理,倒是有些合情合理了。”
就遣退了闲人,只留心腹,三言两语讲了云安想将金溪婚配谢弗忘的事情,“本宫担心其中有什么内情,没得坑了弗忘。”
“娘娘,其实这种事情,能怎么坑害咱们弗忘公子呢?”清人听着,忍不住说道,“就算金溪郡主有什么身体上的隐疾,难不成,她自己没福过门,弗忘公子还要效仿驸马,给她一直守着吗?就算过门之后不太好,该请太医请太医,弗忘公子是男儿,总不能见天不当差的守着她罢?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太医治不好……有娘娘跟驸马在,公子续弦难道还能委屈了去?哪怕按照默契,续弦须比元配地位略低,但娘娘请想,郡主的身份地位,往后顶多妨碍公子尚主罢了。”
“若是郡主能够为弗忘公子生下一子半女,陛下还能不多加照拂?”
讲到这儿,清人倒是心念一动,若有所思道,“算起来弗忘公子跟咱们昭庆公主殿下年岁仿佛……”
“本宫是不会将昭庆许给弗忘的。”云风篁打断她的话,微微摇头。
以她如今的地位权势,要给谢弗忘谋取一个当皇家驸马的机会其实不难,但,从利益角度考虑的话,让谢弗忘尚主,还不如让他娶了金溪呢!
毕竟淳嘉膝下皇嗣众多,他自己都记不过来,遑论将来加恩所有驸马?
昭庆倒是皇帝宠爱的女儿,论到情分,肯定在金溪这个外甥女之上。
问题是,云风篁是决计不肯将昭庆许给谢弗忘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昭庆性-子娇纵,做她的驸马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云风篁舍不得委屈了谢细叶唯一在世的男嗣,也是因为,这个美貌又得宠的嗣女,是她手里一张很重要的牌,将来务必要许给能够在晋王夺储上头说得上话、有着足够分量的人家,怎么能砸在谢弗忘身上浪费了?
至于其他皇女,淳嘉基本上没有特别喜欢重视的。
而且往后只怕也不太可能关注这些女儿们。
毕竟随着皇嗣们年岁渐渐长大,储君之争很快就会拉开序幕。
到时候皇帝考察诸皇子、研究谁更适合入主东宫都来不及,还有功夫去关注没有承位可能的女儿?
就好像云风篁对秦王昭庆这些孩子都是疼爱有加,对晋王却敢想打就打一样,皇女们都是淳嘉的亲女儿,他怎么忽略她们,也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完全不需要担心因此受到指责。
倒是金溪郡主,无论皇帝心里对她是否有着真心实意的情分,各种好处都不能忽略了她,也不能忽略了她往后的夫家。
这么看来,清人说得也有道理。
如果金溪是男子,谢弗忘是女孩子,倒还需要防着云安隐瞒什么缺陷骗婚,但金溪才是女孩子,谢弗忘作为男儿,妻子只需要出身高贵、简在帝心就成了。
其他什么身体不好啊、性-子古怪啊之类,都不是什么大事。
哪怕跟遂安一样不能生育,都不是个事儿。
云风篁想到此处,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应了此事罢。”
又吩咐,“若此事定下来,往后引着弗忘多关心些金溪,至少在陛下跟前,总要做足了姿态。”
本来这事儿她是要跟谢无争谢细雨说一下的,但这俩兄弟为了不教人说他们贪图帝京繁华、罔顾先人恩情,进宫的次日就收拾行囊,踏上了归程,如今算着是在路上了。
云风篁寻思着此事他们必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倒也犯不着急急忙忙追上去,就打算下次写家信的时候提一嘴便是。
于是次日就给云安那边送了消息,表示愿意代侄子允诺婚姻。
云安大喜,亲自进宫来跟贵妃见面,双方地位都不低,且是云安主动提出来的,自然不会斤斤计较,于是很顺利的谈成了这门婚事。
由于二者年纪都还小,如今只能约定婚姻,等金溪郡主及笄之后,再行婚礼。
云风篁代表谢弗忘,拿出一支鎏金烧蓝镶玛瑙宝相花珍珠流苏步摇作为信物,云安长公主则还以一块翡翠镂雕缠枝葫芦蝙蝠子孙万代纹佩,再写下婚书,这事儿就敲定了。
之后,云安又提出一个请求:“可否即刻公布此事?”
“自然可以,只是……孩子们左右还小,再等些日子不好吗?”云风篁颇为诧异,因为前不久,云安公然请求将金溪许给韦纥新可汗的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这会儿立马又宣布金溪定给了谢弗忘……
云风篁这边倒没什么,外头却要怎么说长公主跟金溪郡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