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岚谷沉吟道:“我后来想想,也觉得昭容当年不肯听我的,情有可原。但如今,这问题已经不是我们兄妹之间的问题了。主要还在敏贵妃!”
他顿了顿,就直言道,“虽然敏贵妃这两年收敛了许多,看着倒是有些贤良之象了。但恕我直言,陛下这般盛宠贵妃,只怕贵妃自己想息事宁人,都不太可能。”
前朝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当事人原本没有什么野心的,但因为帝宠过盛,左右想着更上层楼的富贵,一个劲儿的撺掇,时间长了之后,于是也就“顺应民意”了。
尤其云风篁本来就是个爱掐尖好强的主儿。
只怕稍微听两句,就忍不住要更进一步。
“但咱们都是陛下的人。”邓澄斋点一点头,却说道,“这种事情,还是听陛下的。”
杜岚谷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陛下早先一直暗示会立嫡子,只是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绚晴宫的宠爱。正所谓圣心难测,窃以为你我还是不要先入为主的好。左右皇嗣们年纪还小,如今诸位娘娘也没有明晃晃的做什么,你我却何必忧心忡忡?”
忽然冒出来个贵妃心腹的妹妹算什么?
他可是皇帝亲自做媒要娶贵妃亲侄女的人!
邓澄斋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惶恐徘徊过一样,很是淡定的安慰杜岚谷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我都不是轻易妥协之辈。他日若是不愿意被绚晴宫裹挟,难道你会因为昭容娘娘以及昭庆公主殿下、七皇女,我会因为未来的妻子,被贵妃牵着鼻子走?”
见杜岚谷断然否决,他就笑起来了,用力拍了拍杜岚谷的肩膀,“那不就是了?此事你只管考虑与昭容娘娘的兄妹之情何去何从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他意味深长的提醒,“陛下也就是暗示会立嫡子,可是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邓澄斋心道,咱们这位天子,当初还信誓旦旦,继后一定会从欧阳氏、洛氏、孟氏、殷氏之中挑选呢。
结果呢?
不但上位的继后是顾氏女,甚至欧阳氏、孟氏以及殷氏这三家的贵女,这才几年功夫?统统陨身宫闱不说,连亲生骨肉,也被其他妃嫔瓜分一空!
所以说,淳嘉说的话你也信?
老子就是想通了此节,才泰然准备迎娶贵妃侄女的!
毕竟,没准天子就是用东宫之位当做萝卜,挂在昭武伯府一家子面前,骗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完了卸磨杀驴,储君改立皇帝想立的皇子去了呢?
若是如此的话……
从帝宠以及手段来考虑,绚晴宫的机会可不小!
第449章 自污
淳嘉浑然不知寄予厚望的臣子私下里对自己的腹诽,慈母皇太后寿宴上的风波,他是处置完了就没再理会。
一则是杜岚谷跟伊杏恩的血缘既然被确定,再结合两人分别离席的时间、侍卫们当时撞破时两人虽然拉拉扯扯却衣冠整齐这些消息来看,他头上并没有绿帽子;二则是伊杏恩虽然美貌,但在天子眼里,也就是罕见点儿的玩物罢了,没什么感情,价值还不如杜岚谷,确认杜岚谷没背叛自己,他也就放心了;三则是贵妃后面被勾起对家人罹难的哀痛,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心神,就更没心思追究了。
所以吩咐将事情压下,就这么不了了之后,淳嘉这会儿,除了安慰贵妃外,就是继续张罗政务。
虽然最近没发生什么重大的国事,但单纯是讨伐韦纥这一件事儿的收尾,也够天子跟重臣们操心的。
毕竟,慈母皇太后的寿辰都过了,马上就要收拾东西回去帝京。
到时候,就是诸多将士喜闻乐见的论功行赏。
但真正的功劳赏赐不可能说到时候再讨论,却是这会儿就已经开撕,要基本上敲定,如此才可以在靖宁侯率军入城、夸耀军功后,顺理成章的颁布封赏,以示君恩。
本来这种事情都有着旧例可以照抄,关键是,国朝怼韦纥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皇帝刚刚亲政那会儿,就打着帮助韦纥平叛的旗号,出兵过一次。
当时就是昭武伯亲自带队的。
那会儿好些人家的子弟都争先恐后投军捞功劳,结果却很是灰头土脸了一番,还死了好些个,尸骨无存的那种。
虽然这些人出征乃是别有用心,而且也没有什么功绩,但毕竟大抵出身高门贵胄,年纪轻轻的客死他乡,作为朝廷,多少也要给点儿体面。
再加上昭武伯驻边多年,在靖宁侯平定韦纥的这一战里,亲自坐镇盐州,调度辎重,功劳不小,可顾氏偏又出了个煽动部分定北军反水的子弟……
与此同时呢,还有人觉得靖宁侯这次纯粹就是摘桃子。
毕竟没有定北军,靠他一个是不可能打下韦纥的,而定北军,乃是昭武伯一手调教而出。
以及,没意外的话,接下来十几二十年里,只怕都不会有像样的捞取军功的机会了。
那么昭武伯跟靖宁侯这两位武将,功劳太多的话,会不会功高震主?
……总而言之,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哪怕淳嘉城府深沉,殷衢、翼国公等重臣也都有两把刷子,一时间也有些焦头烂额,时不时的碰面,私下磋商、调整。
以至于淳嘉都有点儿后悔让欧阳燕然在这时候退下去了,毕竟这是孝宗时候过来的老臣,处置这样的事情上头,很有些手段。
不过他既然打算换人,也就这么想一想罢了,到底没开口让欧阳燕然回来。
君臣正忙碌着,结果这时候又传来消息,道是靖宁侯的之子在外侵占良田,数目骇人,非但如此,其还在乡间兜搭良家子,为此导致民怨沸腾,在当地告状无门后,一怒之下闹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碍着告状之人乃是高举状纸,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在了门口的石阶上,生怕皇城司私下告知皇帝,不敢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将状纸递到了淳嘉跟前。
淳嘉见着,脸色就不是很好,倒不是生气靖宁侯教子无方,而是:“朕迄今可曾滥杀功臣过?柯淙竟然如此不放心朕么!”
左右知道天子动了真怒,都是惶恐。
只是这样的话题,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还是雁引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看这案卷所列,靖宁侯之子横行乡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是一贯如此,只不过这些日子靖宁侯风头极盛,恰好撞上了。”
“真是撞上了?”皇帝冷笑,“朕还以为是专门掐着时辰递上来叫朕看的。”
又问,“如今坊间可知道此事?”
等雁引小声说了知道,而且:“如今帝京上下议论纷纷,都觉得靖宁侯八成要被其子拖累了。”
实际上也不止帝京上下众多黎庶这么觉得,宫闱里也有许多类似的看法。
德妃给云风篁请安的时候,就顺口说道:“这靖宁侯也真是命途多舛,膝下虽然有几个儿子,然而之前在军中,被他亲自斩了一个嫡子。如今这一个,听说虽然不是嫡出,却也是宠妾所生,好像其生母,跟靖宁侯还是表兄妹呢。却在这眼接骨上惹出这样的风波来,也不知道会将靖宁侯拖累成什么样?”
云风篁听着淡淡一笑,说道:“哪里那么简单?你道靖宁侯当真老了不中用了,亲儿子都管不住?这事儿,十成十是他自己一手炮制的!这宠妾所出的庶子,不过是被抛出来当替罪羊罢了。”
“姐姐?”德妃一怔。
就见云风篁端起茶水呷了口,缓声解释:“靖宁侯连嫡次子都说杀就杀,这样的老子,怎么可能弹压不住儿子?依本宫看啊,这回的事情,无非是靖宁侯驻扎南疆多年,在定南军中威望极高。此番因为讨伐韦纥有功,于定北军中也有着相当的声望……甚至,名望已经压过了昭武伯,可以说是国朝目前首屈一指的武将!”
“他们柯家还不像皇后娘娘的娘家昭武伯府那样,是出了名的后继无人!”
“虽然这一家子低调的很,从不显摆家里有什么麒麟子,但是否有着出挑的子弟,又怎么瞒得过陛下?”
“如今正在论功行赏,靖宁侯可不是要担心功高震主?”
“他倒是贴心,也不等陛下这儿为难,率先安排了这么一出自污!”
“这样却是好了,天子顺理成章的给他将功赎过,他也就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