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了?婕妤方才还在念着您呢。”抬辇的内侍尚未打起帘子,已经有个凝碧殿的宫女凑上来语气轻快的说道,“朱姨让底下人做了您以前最爱吃的茯苓夹饼还有……”
话没说完,看到帘子一掀,云风篁当先走下来,那宫人脸色就是一愣。
“陛下,那妾身就不打扰您陪婕妤娘娘用点心了,妾身告退!”云风篁下了帝辇,回过身朝里头福了福,娇声说道,“妾身先去紫泉殿沐浴更衣等您……您早点来噢。”
末了也不看那宫女,扶着熙乐的手,自顾自的扭着腰肢,妖妖娆娆的走了。
走出一段路,估摸着皇帝那边看不到了,这才放开熙乐,恢复了正常的行走姿态,乐道:“你说咱们陛下这点心还能吃得成吗?”
那位本来就暴脾气的主位,怕不是能把点心盘子拍皇帝脸上去哦!
真是想想就忍不住替皇帝掬一把辛酸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风篁喜笑颜开回去紫泉殿的时候,淳嘉帝正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去肩头的水渍跟几片茶叶,语带无奈道:“因着小纪氏被贬为嫔的缘故,纪氏这些日子正在卯足了劲儿找你麻烦,我又不放心不来看你,晚上不歇在紫泉殿,还能歇去哪儿?”
宫禁里的潜规则,妃嫔有孕之后,出于安胎以及不犯众怒的双重考虑,一般不会再留宿皇帝。
当然这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真有本事宠夺后宫,皇帝又是能够做主的那种,那也没人会没眼色的提出来。
问题是袁楝娘本来名声就不好,又赶着纪氏为了纪暮紫的遭遇特别想掰回一城,正是风头浪尖之上。
这会儿要是皇帝在凝碧殿过夜的话,怕不明朝朝会就有人弹劾她善妒成性,怀孕了还要霸着天子不放,全不想着这会儿应该劝皇帝雨露均沾,好为皇室绵延更多子嗣云云。
“就算不能在我这儿过夜,那去其他人那儿不行吗?”道理袁楝娘都知道,就是心里过不去,此刻边流泪边委屈的说道,“这些日子那贱婢一直在小瀛洲关着,你晚上也没留下来啊!你都是回去太初宫的!凭什么她才回来你就要临幸她?!”
回想了下云风篁的容貌身段,只觉得酸水咕嘟咕嘟的冒,切齿道,“是不是因为她生的好?!你嘴上对她各种嫌弃,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对不对?!不然你都亲政了,做什么还要留着她?!你知道不知道她从前仗着皇后撑腰是怎么对我的!”
淳嘉帝叹口气:“楝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前两日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小云氏如今不好动,就算要动,那也绝对不能是咱们出手,毕竟之前游览松岭,只我、她还有邓月庭。而邓月庭是我伴读,与我朝夕相处,除了他舅父崔尚书,其他人都不是很信任他的话。也就这小云氏,人人晓得她是皇后的人,又没少得罪你,绝不可能站在我这边,更不可能帮我隐瞒什么,这才没法将射杀邺国公夫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这会儿人才从小瀛洲出来,若果就被咱们怎么了,你说纪氏能不抓着大做文章,说咱们做贼心虚,故而杀人灭口?!”
袁楝娘哽咽说:“好!就算这话有理,咱们现在不好动她,那宫里这么多妃嫔,你干嘛非要去她那儿过夜?!你就不能陪我用了晚膳去其他宫里么?!”
她忍了忍心头的酸楚,“你可以去彤霞宫,淑妃姐妹都是翼国公的亲生女儿,你多去她们那儿坐坐,也能安翼国公的心不是?”
“但淑妃姐妹身体都正常。”淳嘉帝看着她,柔声道,“淑妃早年还怀过胎,就算没能生下来,可是若我去的多了,跟你一样再次怀孕呢?小云氏虽然不讨人喜欢,却是太医院三位资历最老、经验最足的太医都确认难以生育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只想要你跟我的孩子。”
袁楝娘大怔,只觉得鼻尖一酸,心头阴霾尽去,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欢喜涌动着、鼓胀着,忍不住起身扑到他怀里,愧疚道:“原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实在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的!”
“慢点慢点!”皇帝含笑接住她,轻轻拍了拍她背,柔声道,“这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你解释清楚……这些年来你为我受的委屈我都记着呢,亲政只是个开始,等日后……”
他顿了顿,让袁楝娘自己畅想,片刻才继续说,“现在暂且还要委屈你,啊?”
袁楝娘嘴角挂着笑,却还是故作生气道:“可是,想到你今晚要去那贱婢那儿,我就觉得不高兴……要不,你去了不许跟她有什么!”
“好好好。”皇帝柔声应着,一脸“朕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看的不远处几名心腹宫女都羡慕的羞红了脸。
全不知天子低垂的长睫下,眸中一片冷凝,幽深寒凉,不漏丝毫情绪。
第5章 懋者勉也,懋者猫也。
掌灯时分,云风篁都打呵欠了,淳嘉帝才姗姗而来。
“陛下,朱姨亲手做的点心好吃吗?”听到宫人通禀,她散着长发趿着丝履出去迎接,懒洋洋问,“好吃的话回头妾身也去跟御膳房要差不多的。”
皇帝瞥她一眼,就是微微皱眉:“瞧你这样子。”
“怎么了?”云风篁拈了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两圈,一脸无辜,“陛下是说妾身未曾绾发?这不是瞧着都这么晚了,以为陛下不来了?听到您过来的消息,妾身太高兴太激动了,等不及收拾的仪容整齐就出来嘛!”
她生的极好,质素纯皓,晔若春华,乌鸦鸦的长发直垂至膝,许是新洗过才绞干的缘故,靠近了还能闻到些许水汽的清新。
因着这点儿清新,连带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也仿佛才由山泉水浸润过,透着沁人肺腑的清亮明媚,微弯的唇角看似笑的温柔,实则狡黠暗藏。
淳嘉帝脚下微微一顿,就想起来前两日在路边逗弄的一只狸猫。也是生的极乖巧可爱,睁着宝石似的眸子主动凑上来,又让摸又让抱,叫声都透着娇软,然而骗完他随身带的两块糕点,跟脚翻脸不认人,一爪子拍开他,走的那叫一个头也不回,连尾巴甩出的弧度都透着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他原本平淡的眼神里就有些笑意,忽然伸过手去,在云风篁头顶用力揉了两下。
云风篁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偏了偏头躲开,笑问:“陛下做什么呢?”
“底下贡上来的玫瑰头油还有么?”皇帝没回答她的话,却问身后跟着的雁引。
雁引低头道:“还有一些。”
“取一半给云嫔。”淳嘉帝颔首,“等会儿就去办。”
末了就率先走进内室去了——愣在外间的云风篁握住一把长发上上下下摸了遍,确认还是光滑如缎没有任何问题,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方忍住追进去质问他自己这头发怎么就悲惨到让他当场赏赐头油的地步了?!
……这一定是这老家伙嫉妒我!
她愤恨的想着,磨了磨牙才走进去,笑着道:“陛下,妾身伺候您解冠。”
趁机抓着皇帝的头发摸了两把,更生气的发现,这家伙发质居然不比自己差?
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定是假的!
不存在的!
云风篁将皇帝的头发一摔,正要继续装温柔贤惠,却听他懒洋洋问:“朕刚赏了你东西,怎么又不高兴了?”
“妾身哪有不高兴?”云风篁抬头看到皇帝正从镜中打量自己,显然刚才的一幕皇帝看的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撇撇嘴,假惺惺的说,“陛下能来看妾身,妾身简直欢喜的没法说了。这不,连陛下的头发,妾身都舍不得放下,非得狠狠心再狠狠心,才能够下定决心呢。”
然后对着镜子露了个毫无诚意的笑,还没等皇帝看清楚呢,瞬间又是面无表情了。
皇帝叹口气,道:“若不是碰见朕,你这样给天子做妃嫔,怕是早就被赐死了。”
你也就是看朕脾气好,因为各种缘故不跟你计较,所以可着劲儿造作。
“陛下这话说差了。”云风篁提醒他,“要不是陛下在位,妾身也不一定有福气进宫啊!”
要不是你这皇帝太废物,老娘压根不需要进宫好不好!
淳嘉帝面无表情的想:嗯,果然云嫔还是那个云嫔。
……心口好痛。
好想打死她。